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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第1页）

曹操听了孔融这一大篇评论，并不快活，但实知孔融其人也不为怪。他笑笑对白芍说：&ldo;主簿对孔大人之见有何评点？&rdo;

白芍微微一笑：&ldo;孔大人不过一番戏言耳。&rdo;

孔融又饮酒一杯，摆手道：&ldo;虽借酒兴，实非戏言。不才孔融论诗文从不含糊其词，此处不率真，无可率真也。&rdo;白芍仍笑笑不语。曹操说：&ldo;但言不妨。&rdo;又对曹丕说：&ldo;你也可放言。&rdo;曹丕说：&ldo;父亲诗文，山高海深。还是主簿说吧。&rdo;

曹操转看白芍：&ldo;那还是你说吧。&rdo;

白芍本不想说，至此便开口道：&ldo;孔大人虽是率真之言，白芍则实不敢恭维。&rdo;曹操等人一听此话都提了精神，孔融手中酒杯也放下了。白芍说：&ldo;先说&lso;月明星稀&rso;改为&lso;月朗星稀&rso;，便属毫无道理。明者，虽日月之明，但言日则日之明，言月则月之明，并无日月合明之理。莫非言日之明时，就近乎月亮了，那岂非不明而晦暗了？这里&lso;月明&rso;即是纯月之明也。况且汉字不仅象形会意，且讲究读音。&lso;粗&rso;字何为粗？读音粗也，并非全是会意。&lso;细&rso;字何为细？并非全是会意，读音细也。又如&lso;重&rso;字读音重，&lso;轻&rso;字读音轻，皆为此理也。&lso;明&rso;字，读音韵如冰，如凌，冰凌何等寒凉，如清寒之清，如阴森之阴，&lso;月明星稀&rso;正是清寒苍凉也。而&lso;朗&rso;字，读音韵如高昂之昂，如阳刚之阳，阳刚之刚，都是阳刚之读音，还如郎才女貌之郞，郎，男人也，也是阳刚，还有如汤、如荡等同韵字，皆阳刚，所以&lso;月朗星稀&rso;，反有光大饱满之韵味，恰与全诗清寒苍凉之意境不合也。&rdo;

白芍这开篇一番话，就将曹操、孔融说愣。

曹操说：&ldo;接讲。&rdo;

白芍接着说道：&ldo;再说&lso;乌鹊南飞&rso;，孔大人讲乌乃乌鸦，属迁徙之鸟，此实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乌鸦种类很多，有些种类据言是候鸟，冬则南飞，夏则北归。但相当一些乌鸦种类则是常居之鸟，并不冬南夏北迁徙，特别在荒冢连片处，或皇家鹿苑、马场等动物聚集地，乌鸦四季长聚，逢冬多不南飞也。孔大人又讲喜鹊为长居之鸟，许都即如此，此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许都四季松柏常青，生气旺盛，喜鹊常居，在很多地方也见喜鹊常居。但岂不知有的地方喜鹊也冬则南飞，夏则北归。孔大人少见寡闻，便下断言。再说乌鹊南飞，既可能是讲乌、鹊二种鸟，也可能是讲乌黑喜鹊一种鸟，还可能将乌鸦称为乌鹊，更可能是笼而统之讲一切鸟。诗凭意境，读之会意联想，不可强为拆解也。若改为&lso;乌群南飞&rso;实属败笔。&rdo;

孔融听着颇有些怔愣，脸上挂不住了。曹丕也一时有些忘了自己心思。曹操则又说：&ldo;接讲。&rdo;

白芍又接着说：&ldo;&lso;绕树三匝&rso;，孔大人说改为&lso;绕树七匝&rso;，还讲《易经》中有&lso;反复其道，七日来复&rso;之谓，这恐又是酒多言误也。《易经》中有&lso;七日来复&rso;等言&lso;七&rso;之说，尚不知《易经》还多有言&lso;十&rso;之说，所谓&lso;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rso;云云，何不再改为&lso;绕树十匝&rso;，更显寻落脚处之难？古人讲三思而行，一二少也，不及也，四五繁也，过也，三则可也。四五已繁，七岂不更繁？绕树三匝形容寻觅栖泊之难，有望而当下不达之难，但并非绝望也。绝望了，死心了，无寻觅之心也无寻觅之苦了，连吟诗咏叹都不必了。所以&lso;绕树七匝&rso;，尤其只能当作孔大人之戏言，否则诗文名流之称实乃贻笑天下了。至于&lso;何枝可依&rso;改为&lso;何枝可栖&rso;，更是孔大人戏而又戏之言。诗本比兴，既可以拿乌鹊寻觅之苦比拟人，也可将人之相依比拟乌鹊寻枝而栖。岂能乌鹊只可寻栖不可寻依？&rdo;

白芍讲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曹丕听得目光炯炯。孔融听到此反而坦然了。曹操听得一直颔首。这次他没有催白芍接讲。

白芍静了静接着把话讲完：&ldo;至于最后两句，&lso;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rso;孔大人讲丞相这里落到他为政的实处，不为美了。其实诗本虚实有道。这时落到实处，正显出诗是丞相这等人写的，通篇质朴归实，反而更美。读诗必联想作诗之人，此诗若非出自丞相这等人，而是出自一个少年狂徒，读来肯定是另一番轻薄感受了。&rdo;孔融借酒笑道：&ldo;若此诗为我孔融所写，诗末该如何着落？&rdo;白芍不假思索，一笑而答：&ldo;山不知高，海不知深，文魁才尽，无以自矜。&rdo;孔融笑道：&ldo;无以自矜不过是无以自夸也，不如再改为&lso;文魁才尽，无病呻吟&rso;，岂不更痛快？&rdo;

四人全笑了。

孔融接着问白芍：&ldo;这诗若你写，末尾二句该如何着落？&rdo;白芍应语随答：&ldo;山亦厌高，海亦厌深。移山填海，天下太平。&rdo;孔融显得大度笑道：&ldo;好好，实为才女，名不虚传。再借着酒胆说一句，丞相，你这主簿实是才貌双全啊。&rdo;说着他与曹操都笑了。白芍说：&ldo;知道孔大人今日一番戏言耳，实为给丞相添趣。&rdo;孔融点头道：&ldo;是，是。你今日这一番言论呢？&rdo;白芍说：&ldo;也戏言耳，给孔大人添趣。&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