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还有吗?&rdo;伙计们浑身躁热,觉得意犹未尽。
&ldo;有,啥叫四大香?&rdo;那人咳嗽一声,问大家伙。&ldo;回笼觉,二房妻,开河的鲤鱼,老母鸡。&rdo;
&ldo;哈哈……&rdo;伙计们笑起来,连连称是,笑声之后年轻人开始叹气:咳!甭说二房妻,就是头房老婆还没影儿呢。触及到痛处,一炕的伙计都沉默不语,都在想着心事。终于有人忍不住了:&ldo;看出来没,赵三子惦记个人呢?&rdo;
多数人做恍然大悟状:&ldo;可不是咋的,嘿嘿。&rdo;
&ldo;惦记谁?&rdo;只有个别店员傻乎乎地不解。
&ldo;不懂就别问,你这个榆木脑袋瓜儿!&rdo;
有人的话音透出无限哀凉:&ldo;满洲国也讲门当户对呀。&rdo;
&ldo;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rdo;
外面的月色将柔和的天光投射到对面的屋顶上,又折射进花格窗内。黑暗中烟头一闪一闪的,看不清人们的面孔,只有低沉的笑声。筒子炕上的人陷入了沉思,大家都睡不着觉了,翻来覆去丢胳膊扔腿,你碰我我压你的,火气暴躁的就使劲儿推同伴,还要骂:&ldo;你远点儿扇着!&rdo;
实际上,许多年轻人都在惦记连老板的千金。连掌柜两儿一女,闺女是老大,小名玉青。玉青原本不太惹人注目的,都说女大十八变,转眼之间连家的女儿出落成耐看的大姑娘了。玉青极少来店里,来的时候很少说话,她半低着头来去匆匆,蹑手蹑脚地如一阵柔软的风。玉青露面的必然效果是全体屏声息气,她带给年轻人的是电击一样的麻酥感,说是惊为天人一点儿也不过份。玉青唇红齿白,一条大辫子梳得齐整光亮,偶然抬头更显眼睛水汪汪的。她身上翠绿色的缎子夹袄显得窄而窈窕,领口斜襟的浅黄滚边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腰肢,从侧影看她的胸脯凸凹分明。玉青离开的时候,留下了混合了雪花膏味的体香,袅娜清幽飘逸,神奇得犹如来自天外,使人怅然若失。
早晨,连玉青拉开窗帘,透过结满厚厚霜花的玻璃窗,幽蓝的清光一下子涌进屋内。玉青知道,外面又下雪了。地上、檐上都是莹莹的白,连大门框也积满了雪,显得厚重而臃肿,似乎要将整个门框压倒,两个小伙计在嘻嘻哈哈地扫雪。年关临近,连老板领着两辆大车进货去了,约莫今儿黑能回来。白天炕烧的滚热,小女子的鼻翼沁出了汗意,玻璃上的霜花消退,能清楚地望见窗外的景致,看得见窗根下水桶、炉筒子等大件货物的轮廓。年根底下,生意特忙,东兴长门外临街摆了一长趟的摊床,除了锅碗盆瓢以外,地上堆满了冻秋梨、冻豆腐。乡下来的汉子就问:&ldo;咋没有冻鱼了呢?东西咋这么少呢?&rdo;
伙计解释:&ldo;货上得不容易呗,快买吧!明儿个连冻梨也没了。&rdo;
顾客四下看了又看,说:&ldo;操他妈的,真敢情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rdo;
伙计不敢多言,又忍不住忧虑,发出一声叹息:&ldo;唉,谁知道明年是啥光景?
天黑掌灯时,连老板一行人还没有踪影,大家伙都急,人们在内心里无数遍地诅咒恼人的风雪,担忧如大雪一样越下越沉重。腊月里,商家免不得挑灯夜战,打夜桌包纸包,花椒、大料、红枣、白糖、海米虾皮之类的东西,事先都得用纸包好了再卖。往年这时候人手不够,人人上阵,还要忙到大半夜。如今物资短缺,布匹、棉花等商品限量定点供应,尽管如此玉青和母亲还是过来帮忙。打夜桌的纸包儿都用粉色的花纸,花纸上面印有商号广告。就着昏暗的灯光,伙计们看上去精神抖擞,称货打包干得飞快,在美貌的玉青面前,没有一个年轻人自甘落后。纸包很快包完了,大家都不情愿离开,抢着扫地、收拾柜台。有种情绪滋生蔓延,人人都心情落寞,禁不住回忆从前的好时光,安闲反而叫大家无所适从了。白蒙蒙的玻璃上泛起寒气,昏暗的灯光在店铺的墙壁上留下生动的投影,又宛若剪纸般柔弱,玉青感到许多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穿梭,如剪刀似的喀嚓喀嚓地剪动。
&ldo;大车回来了!&rdo;远处传来一声惊呼,跟着是整个老虎窝的狗高叫,长长短短高低错落,所有人都冲出门外。满载货物回来的汉子眉眼嘴角都结满了霜花,骡马的喘息从鼻子里喷出了老长老长的白雾。
十里八村消息传得很快,第二天东兴长的大门外排满了马爬犁,来的都是办年货的老少爷们。一进店门,连掌柜的早候在一旁:&ldo;呵,刘大哥来了?快里面坐、里面坐。&rdo;有小伙计接过顾客的皮帽子,帮着掸掉冰雪。掌柜的笑容满面:&ldo;打年纸呀,不急不急,先烤烤火。&rdo;然后是点烟、敬茶,陪着唠嗑,唠些天气年景老婆孩子的事情,连老板满是歉意地说,今年的货少,怕不够卖,乡里乡亲的互相照应照应。客人会说,你货少,俺的钱更少,要不是过年的话……唉!店家和客人都有意绕开出荷粮出劳工之类敏感的话题,谁要是不知深浅非要说的话,站柜台的小年轻的就会在节骨眼儿上过来问:&ldo;大叔咱点货?&rdo;
第二十五章(7)
&ldo;点吧。&rdo;顾客继续抽烟喝水,样子尽量摆得矜持些。
&ldo;红纸几张?&rdo;
顾客说:&ldo;五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