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蓬斯莱的信。&rdo;她递给他一只信封,说道。
&ldo;我猜想他拒绝了。&rdo;亨利说。他把信浏览了一遍,递给波尔:&ldo;对,不用说,他拒绝了。&rdo;
他的手稿已经退回两次,并附上诚惶诚恐的溢美之词:一部十分伟大的作品,但争议大,不适时宜,难以冒如此风险,等以后公众之激情平静之后再议。显而易见,对那些想忘却过去,以及企图随心所欲地改变过去的人来说,这个剧本并不惹人喜爱。但是,亨利多么希望该剧能够公演,他对这个剧本的爱远甚于对他的任何一部作品。一部小说不能一读再读,那词会蒙住眼睛,但是剧中的对话,一旦哪天化为活的声音,他就能远距离欣赏,犹如画家朝自己的作品投去默契的一瞥,一股欢悦的超脱感会油然而生。
&ldo;你的剧本无论如何得演。&rdo;波尔声音激动地说。
&ldo;我也求之不得。&rdo;
&ldo;是否轰动,我并不比你更在乎。&rdo;她继续说,&ldo;但是我感觉到你一天不摆脱这部剧作,就一天不能再动笔写小说。&rdo;
&ldo;什么念头!&rdo;亨利惊诧地说。
&ldo;你不是还没有开始写小说吗?&rdo;
&ldo;没有,可这剧本与此毫不相干。&rdo;
&ldo;那又是因为什么?&rdo;她细细察看着亨利问道,一股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劲头。
他淡淡一笑:&ldo;就算是因为懒惰吧。&rdo;
&ldo;可你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懒惰。&rdo;她严肃地说,又摇了摇头,&ldo;这显然是内心的抵触。&rdo;
&ldo;这部小说头没有开好。&rdo;亨利说,&ldo;我想从头重写,可我知道这是个大工程,因此不怎么着急。情况就是这样。&rdo;
她摇了摇头:&ldo;我从来就没有看见你在困难面前退缩过。&rdo;
&ldo;呃,那这一次我就退缩了。&rdo;
&ldo;你为什么一直不把草稿给我看一看?&rdo;波尔问道,&ldo;我也许能给你出个主意。&rdo;
&ldo;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的草稿还不成形。&rdo;
&ldo;你是对我说过。&rdo;她一副沉思的神态说道。
&ldo;我的剧本就给你看了。&rdo;
&ldo;不错,可底稿也不成形,你却给我看了。&rdo;
他没有答话。在目前这部小说初稿中,他对自己、对她写得过分随便了,他日后将尽力重写的小说也许不会这般冒昧。波尔只需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他打了个呵欠:
&ldo;我困了,明天我不回这儿了,我要在旅馆那边睡,因为斯克利亚西纳不到天亮不会放走我的。&rdo;
&ldo;不管天亮还是天黑,我就不明白旅馆有什么好处。反正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rdo;
他站了起来,波尔也跟着起身。这是个危险的时刻:每到这个时刻,他往往在她额头上匆匆亲一下,旋即转身靠着墙壁,假装马上就要昏睡过去似的。可是有的时候,她紧紧勾住他,浑身战栗或喘息不止,惟一能使她恢复平静的办法就是与她睡觉。他往往难以满足她,而且也总是感到勉强。对此波尔不可能觉察不出。正是为了抵消这种冷漠,她使出浑身招数,其一举一动无不令人怀疑她是否真的为了乐趣。亨利恨她丧心病狂、鲜廉寡耻,但更为痛恨的,是她虚情假意、低三下四。幸好,这天夜里她没有发作,她也许预感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头。亨利面颊紧贴着清凉的枕头,两眼睁得大大的,反复思索着白天里的事情,心里并不怎么恼火,只是感到几分痛楚。错的不是他,而是迪布勒伊。迪布勒伊悔恨也罢,发誓也罢,怎么都无法洗刷这一过错。它重重地压在亨利的心头,仿佛比他自己铸成的大错还更为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