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可读听罢,细细思量起来。是呀,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人微言轻。更何况慈禧太后现在正在气头上,即便进言她也肯定听不进去,与其这样白白送死,倒真不如等等,总要死有所值呀,于是便打消了原议。
时间一年一年的流逝,但吴可读那颗耿耿寸心,却始终未改。机会终于来了,光绪五年三月二十六日,是同治皇帝、孝哲皇后的大葬日,吴可读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拚着自己六十八岁的老命向慈禧太后作最后的抗议,也许这样能多少唤起人们的良知。
机会来了,可怎么把握住呢?自己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哪里有资格参加如此隆重的典礼,这可把吴可读给难住了。看着丈夫着急的神色,吴夫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问:&ldo;老爷,是不是有什么难事?说出来,兴许我可以帮帮你。&rdo;于是吴可读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看着丈夫那坚定的面容,吴夫人知道说什么也不顶用了,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丈夫的决心,遂关心地说:
&ldo;老爷,您要去我不敢拦阻,但……但求您说话一定要谨慎呀。&rdo;
&ldo;这我晓得,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只是我官低位卑,怎么去呢?&rdo;
吴夫人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人可以帮忙,便急忙说:&ldo;老爷,我看你不如找找李莲英,他现在是慈禧太后跟前的红人,再说当年他兄弟那件案子不是你办的,我想他……&rdo;
&ldo;当年那件案子罪不在他弟,我秉公办理,并没有徇私,他怎会记得?更何况他那种阿谀奉承之辈,人见人恶,我岂能去求他?&rdo;
&ldo;老爷,俗话说:大礼不辞小让,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去找他,是为了国家的事,又不是为了咱个人,这又有什么呢?&rdo;
听了夫人的话,吴可读想想。唉,只能这样啦,没想到自己一生耿直,到头来却要去求一个阿谀奉迎之流。可送些什么呢?这种人连大臣叩见太后都要索贿,我空手去他能答应?自己每月就那么点俸禄,有什么可送的。吴夫人一眼就看出了丈夫心中的难处,急忙说:&ldo;我看,你……你就把家里那尊金佛像拿去吧,平常东西这种人还看不上呢。&rdo;
&ldo;可这是岳父大人留给你的遗物呀,我怎能……&rdo;
&ldo;老爷,你就拿去吧,咱夫妻间还分什么你我?只要你事能办成,我就心满意足了。&rdo;
吴可读深情地看了妻子一眼,转身出了家门。
李莲英一看吴可读来找他,笑着说:&ldo;吴大人,当年那事幸亏您帮忙,我正想这两天抽空上门答谢呢,怎的你就来了。&rdo;
看见李莲英那张脸,吴可读就觉得恶心,遂严肃答道:
&ldo;那件事下官只是秉公办理,不敢劳总管您的大驾。&rdo;
&ldo;哪里,哪里,应该谢的!对了,吴大人这次找咱家有什么事吗?&rdo;
&ldo;过几天就是先帝的大葬典礼,下官想去趟,不知总管能不能给太后说说。&rdo;说完,吴可读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ldo;这点小事,你说声不就行了,还带东西做甚,这不让咱家难堪吗?&rdo;李莲英嘴里一边说着,手却伸出去接过了那东西。
李莲英一句话,慈禧太后就恩准了。这一日,该是出发的时候了,吴夫人一大早便起来为丈夫准备行李。看着妻子忙前忙后,吴可读内心一阵酸楚,他真想说声:夫人,你歇着吧,这些都用不上了!可又不能,他又怎忍心爱妻过早的承担那份痛苦呢!吴夫人准备好东西,又忧心忡忡地看着丈夫,说道:&ldo;老爷,出门在外,多注意身体,你大病初愈,给太后进言时,可一定要谨慎些,别象平时那样直来直去,记着早去早回。&rdo;
&ldo;夫人,你也多保重。惠陵行完礼,我预备顺道去趟蓟州的盘山,可能要比别人晚十天半月才能回京,你不必担忧。&rdo;
说完,吴可读的眼眶禁不住湿了,赶紧转身出了家门。望着远处依依惜别的妻子,望着那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的北京城,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他再也回不了那个温馨祥和的家了,再也不能与爱妻共享天伦之乐了。
&ldo;柳堂,都老夫老妻了,离家个把月,怎的流起眼泪来了。&rdo;
好心的同僚忍不住说。
吴可读急忙用手擦擦眼睛,说:&ldo;没有的事,刚才沙子吹进了眼睛,所以……&rdo;
&ldo;柳堂,咱们共事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帮你一把。&rdo;
&ldo;真的没什么,谢谢众位大人了。&rdo;吴可读心想你们又怎么帮我呢。
一到那儿,吴可读就在蓟州以东三十里路、马伸桥地方的三义庙住了下来。这三义庙奉祀的是刘备、张飞、关羽,与佛菩无关。庙里住的全是些道士,住持周道长原本就和他相识,见他来了,自是一番热情招待。二人约定大葬典礼完后,再在三义庙见面。
闰三月初五,恭奉梓宫安葬惠陵的工作终于结束了。两宫太后、皇帝、随尾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已陆续返京了。
吴可读则迈向他人生的最后终点‐‐三义庙。
看到吴可读来了,可把周老道乐坏了,急忙迎入房中,吩咐沏茶。忽见吴可读呆呆地坐在桌前,没有一丝喜悦之情,周道长问道:&ldo;柳堂,怎么不高兴,是不是有什么事?憋在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唉,做官就是不如做道士好。&rdo;吴可读于是就把自己想上疏的事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