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有所思,原本那个清冷孤傲的女子,为何摇身一变,突然淡然静雅?
“只是突然想通一些事情罢了。”丁柔端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收在袖中,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我知金掌柜身份不凡,我一个小小医女也不祈求能得到金掌柜的青睐,只希望金掌柜看在我们曾经合作愉快的份上,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金谦良手中折扇一合,低头敲敲脑门,发愁地道:“丁姑娘这话堵心哪,在下何时不许你说话了?貌似在下从不曾在你面前倨傲过吧?”
“金掌柜出身不凡,气度雍容,自然不会学庸人俗夫那般倨傲无礼。丁柔对金掌柜一直是敬佩有加,今日前来,是希望金掌柜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同时,能放过一个人。”
“喔?”金谦良拿开扇子,手肘支在桌上,歪着头看着丁柔。自一进门便觉得她有些异样,现在看来果然不太一样,“你叫我放过晏秋?”
丁柔点点头:“正是。不知金掌柜可否高抬贵手?”
梦中金谦良并购裕兴城所有布商,无一幸免。下场最惨烈的莫过于晏秋,家破人亡,卖掉家产远走他乡。而向天齐把女儿向织舞嫁给金谦良做妾,也不过落得一个附庸。
这并非丁柔求他的原因,她再不济也不至于相信一个莫须有的梦。她是由晏秋被人打断腿而联想到初春之际,两人联手那一回。她出计,他出人,将晏秋弄得苦不堪言,将她推到他眼前。
金谦良不是一个善男信女,他风流多情的表面下藏着心狠手辣。这才是丁柔示弱的原因,她并非不相信晏秋,她只是不想冒险。那场梦教会她珍惜,珍惜眼前的一切,否则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金谦良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肘更加无害地支在桌上,眼眸半合。而丁柔知道他最危险的一面正在逐渐释放。果不其然,金谦良懒懒的嗓音一改往日的多情,不怎么在意地问:“可是,为什么呢?”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丁柔挺直背脊,定定看着金谦良道:“若你想要香食蛊,我可以豢养给你。甚至解药配方也可以给你。”
金谦良果然有兴趣:“你怎知我想要香食蛊?”
“这世上还有哪一种蛊虫比它更残忍呢?”丁柔垂首轻言,“用它来折磨变心的人不是最合适吗?”
金谦良面露冷然:“不错!”他没有否认,也不问她如何猜到,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从椅背上直坐起,颇有兴趣地看着丁柔,“你很不错,若知道把晏秋打一顿能叫你变得这般聪明,我可能会早一点下手。”
果然是他,丁柔心道,眼神平静又带有恳切地看着他道:“我是个苦命的人,又愚蠢透顶,我知道你不会因为我改变主意。可是我以我最诚恳的心意,恳求你的放手。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必倾尽所有回报你。”
金谦良大奇:“你怎会突然变成这样?你不恨晏秋了吗?为了晏秋付出这些值得吗?”
“以前或许不值得。”丁柔淡淡地微笑,“但现在,我认为值得。他没有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我怎能继续折磨他呢?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比我还可怜。何况,我爱他。”
金谦良忽然目露狰狞:“爱!什么是爱?爱让人背叛!爱让人痛苦!为什么你执迷不悟?为什么你放弃了?你知道吗,你的放弃让我很痛心!他背叛了你,他令你陷入痛苦,你应该千百倍地讨还回来!你做不到,我可以帮你打断他的腿,我可以让他家破人亡,一无所有。我可以让他沦为最没有地位的乞丐,被行人唾弃,被同伴殴打。这样难道不会更快意吗?”
丁柔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金谦良曾经对她不错,后来却无情利用。原来他痛恨她的犹豫不决,厌恶她的复仇行进不前。她摇摇头,觉得该告辞了:“不,不会。我明白他的无辜,我珍惜他对我的情意,更珍惜我对他的一片情意。人难得来这世上,有些人尚未来得及出世便死去,有些人还是孩童时便夭折,有些人在最辉煌时戛然而止,有些人止步在最灰暗的时候,更多的人一生无疾却终老于庸碌无为,不明白为何走了这一遭。”
“我不想做个糊涂人。我希望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清楚明白,活着一天,便珍惜一天。”丁柔欠身一礼,转身离开。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该做的态度她也已经做了,如果金谦良肯放手最好,如果不肯也没关系,她会试着劝说晏秋。而如果晏秋不肯放弃……说不得她只好陪他。
唯一的坚持,是梦中的悲剧不能发生。叶总管、钟嘉,这些关心过她的人一个都不能有事。
回到晏府后,在书房门口碰到钟嘉,撩高袍子坐在石板台阶上,几缕碎发散落在脸上,看起来很狼狈:“怎么坐在这里?”
“还不是那个混蛋!借口我伺候不周到,把我撵出来,自己要睡觉就不管别人,非要我守在门口,随叫随到。”钟嘉满心怨念。
丁柔便有些忍俊不禁:“他叫你守着,你就守着呀?”
钟嘉幽怨地仰起头:“若我不守着,他便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