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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第1页)

放老四回来之前,老连长专门召见他这位孙营长,他说:&ldo;你是我的爱将,红崖寺的事你给我办得不圆满,我关了你几天,叫你好好想一想。你是给我干事哩,我是给冯大人干事哩,咱是蚂蚁上树哩,一个跟着一个,章法上都是有套套的。这一次我放你回去,你可以带上两个护兵,枪是两长一短,年节到了,护身也护家。你记着啊,一者回去养养伤,好好思量思量;二者照顾照顾你家孙老者,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回去好好尽尽孝道;三者随时听从召唤,我还是要用你的。&rdo;

可是,老四孙文谦回家没两天,一场硬仗就在他眼皮底下展开了。

腊月二十三的晚上,孙老者把安在锅灶上头的灶爷灶婆水印木刻像请下来,又把两边贴了一年的对联揭下来,在当院安了香案,一炉香烧起三刀表焚化,就点着灶爷灶婆像和对联,高高倒着手把一团火送到空中,口里念念着&ldo;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rdo;,一家大小就一齐叩头作揖,隆重欢送灶爷灶婆上天宫参加年终总结会。孙老者说了,今后每年送灶爷就不要去十字路口了,人挤杂踏的,灶爷也泼烦。在院子里送了灶爷之后,一家人回来喝扁食汤吃砣砣馍,尽兴而散。这中间,金虎是一个重要人物,他不是在那个肩上爬,就是往这个怀里钻。她妈进城之后,他爷就把他背到上房,可他挣死挣活不上爷的炕。没办法,琴和忍就夜夜守着他,他笑俩人陪着笑,他哭俩人陪着哭,熬到饶回来,饶就搂着他钻到老被窝唱曲曲儿、逗笑笑儿,不几天,俩人就粘到一块儿比亲母子还亲。

看着家人各自散去,校长孙取仁和营长孙文谦不约而同地拢到父亲的炕上。一个冬天里,海鱼儿每天早晚都朝孙老者的炕洞里塞一老笼麦秸,房后头的烟囱就日夜冒烟,暖和的老炕上留着儿子们温馨的记忆。父子三人不再说老连长,不再说南北二山的土匪,他们说染坊上的生意,说后坡上的大麦扁豆,说高等小学的先生和学生,说学校放了年假又留下十七个大龄学生习武护校。当营长的就说:&ldo;二哥,你的护校生要按警卫队来训练,要做到人不离枪,枪不离人,有事了一声哨响就能放枪克敌。可有一条你要千万注意,持枪者必须可靠!如今这年岁,良民转眼就成逛山,何况这十七人毕竟还都是娃,谁一使黑拐就转了枪头子都不好说。&rdo;校长说:&ldo;这十七个学生都是和他家大人说好的,假期护校给他们家里也发了钱,不是白用娃的劳力。&rdo;当营长的老四又说:&ldo;你光在山墙上开枪眼还不行,依我看,院墙四角还要修眺楼,楼上要储备一定的弹药‐‐‐&rdo;正说着,校工来报:校墙上发现一个盗洞!

孙校长摸黑返校。现场查验,墙上的盗洞是新凿的,只凿到碗口大。两个护校生说,听见墙上有异响,他们就奔出去,凿墙的人撒腿就跑,他们追到沙堰背后,把那人扑倒,拎起来一看,你猜是谁?竟是狗欠欠!他们就要将她拉回来问究竟,不料沙堰上的荆梢丛中有人朝他们打枪,狗欠欠趁机逃脱。他们不知道沙堰上埋伏了多少人,就赶紧撤回学校。孙校长一听狗欠欠,愣怔一下就说:&ldo;把她妈腊娥叫来,要快!&rdo;狗欠欠失踪这么长时间,她妈一提起就哭哭泣泣,这下该明白了,原来是跟那些人搞到了一起!怕就怕这,果然是这!

腊娥刚到高小,沙堰上的枪就再次响起。成排子的火力朝高小射击,东山头上有月,但薄云下是一片朦胧,黑夜里的枪火是一排红线。高小的护校队从山墙的枪眼里朝外还击,孙校长派了小个子的高二石贴田埂溜到村里去给老四报信。高二石参加护校队不够年龄,但他爱跟护校队的大同学玩枪,晚上就挤在护校队的大炕上图暖和。高二石刚从茅房翻墙出去,东院墙那里就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冲起,墙被炸开三尺长一个豁口,就有人嘶声高叫:&ldo;山墙上的人不要打枪,我们只取孙校长的人头!&rdo;

护校队的人愤怒了,山墙上的火力更猛烈地射向校墙的豁口。突然,院里咚咚两声,仿佛石头砸地,从墙缝望去,见两个黑疙瘩在地上滚动,片刻间,火光一闪,一股烟冒出。有人就说:&ldo;是两个土炸弹!两个土炸弹!&rdo;人们就赶紧蹴了身子捂耳朵,却没有传来爆炸声,有人就喊:&ldo;捻子灭了,是臭弹!举枪,朝院墙豁口打!&rdo;

山墙上的火舌就再次喷了出来。这时,村里的锣声响成一片,村里的狗咬声响成一片,村里的人吼叫着扛着锄头镢把奔了出来!孙老者拄着他那苍老的水火棍在前头拦住人流,喘喘地喊:&ldo;人家有枪!人家有枪!&rdo;

孙营长领了他的两个随身护兵,随着高二石贴田埂向高小迂回,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高小旁边的一堆坟丛。淡薄的月光从云缝里洒下来,十几个歹徒爬在沙堰上,一人一杆长枪地开火,一个挥舞短枪的人撅着尻子呐喊。高二石说:&ldo;叔,拿手枪的是固士珍!&rdo;孙营长从护兵手里拿过一杆长枪,单腿跪地举枪瞄准,朝那高撅着的尻子开了一枪……

崂峪庙(11)

固士珍尻子上的枪伤化了脓,一挤一碗血水。请了民间郎中来看,说是没有北瓜瓤子,没有新鲜艾叶,单靠野贯菜的干株研面外敷,拔脓力度不够,主要是伤得不在季节,要是过了清明,艾芽子一上来就啥都好办了。民间郎中话没说完,就被固士珍的一个弟兄踢翻在地,另一个抡起枪把子就打。固士珍扬起拐杖拦住,说给俩麻钱叫走,手艺有高低活路有大小不要为难人。后来,雇了兜子花银元从县城抬来名医仵老广,十八副&ldo;透脓散&rdo;才真正使他的枪伤回了头。仵老广被抬到天竺山一个小荒村的时候,奇怪这病人怎么用帐子裹了全身,只露半个红肿溃烂的尻蛋子在外头,询问病因,侍候的人说在山上叫树茬戳了,再问就啥都不说。仵老广挤了脓血,病人尻蛋子上塌了碗大个坑,他就留了药面子嘱其黄酒调敷,又开了黄芪穿山甲川芎当归皂角刺要其煎服,说是一则扶正祛邪,二则托毒排脓,这样治疗不出半月,即可扶杖下地。从来到走,仵老广没看见病人的真面目,兜子抬他下山,他得到的报酬比平时出诊多了几倍,但他纳闷,这病人怎么看都不像富裕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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