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利高里正在内室里往步枪、手枪和马刀上棕油;他把望远镜包到手巾里,喊了彼得罗一声。
&ldo;你的家伙都收拾好了吗?拿来。得把它们藏起来。&rdo;
&ldo;如果需要自卫时怎么办?&rdo;
&ldo;老实点儿吧!&rdo;葛利高里笑着说。&ldo;小心,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就会为这点小事把我们吊在大门上绞死。&rdo;
哥儿俩一起走到院子里去。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分着藏了起来。但是葛利高里把一支黑亮的新手枪塞在内室里的枕头底下。
刚吃过晚饭,大家无精打采地说着闲话,都准备睡觉了,忽然院子里用链子拴着的公狗沙哑地叫起来,带着链子乱挣,被皮圈勒得直哼哼。老头子走出去察看,回来时领着一个围巾一直缠到眉毛边的人。来人全副武装,紧扎着一条白腰带,走进来以后,画了个十字;从他那凝结了一圈白霜的像字母&ldo;o&rdo;的嘴里,喷出一股一股的热气。
&ldo;你们一定认不出我来了吧?&rdo;
&ldo;哎呀,这是马卡尔表哥呀!&rdo;达丽亚喊道。
这时彼得罗和其余的人才认出原来是一位远亲,马卡尔&iddot;诺盖采夫,‐‐西金村的哥萨克,‐‐是全区有名的、罕见的歌手和醉鬼。
&ldo;什么风把你刮来啦?&rdo;彼得罗仍然坐在那里,笑问。
诺盖采夫把胡子上的冰琉璃持下来,扔在门口,跺了跺穿着缝上皮底的大毡靴的脚,开始不慌不忙地脱起衣服来。
&ldo;一个人撤退逃难,实在太无聊啦,‐‐听说你们两位都在家。我想,走,到亲戚家去!我对老婆说,我去找麦列霍夫家的人,一块儿逃难要痛快得多啊。&rdo;
他摘下步枪,放到炉子旁边,跟火钳排在一起,引得婆娘们都笑了起来。背包塞在炉口堆炭灰的地方,马刀和鞭子却恭敬地放到床上。就是现在,马卡尔也还是喷着酒气,两眼醉意朦胧,湿漉漉的大胡子缝里,露出一排像顿河的贝壳似的蓝锃锃的整齐牙齿。
&ldo;难道西金的哥萨克没有往外逃的吗?&rdo;葛利高里把镶着小玻璃珠的烟荷包递给他,问。
客人用手推开了烟荷包。
&ldo;我不会抽烟……哥萨克吗?有的走啦,有的在到处找洞藏起来。你们要走吗?&rdo;
&ldo;我们的哥萨克不走啦。你可别来引诱他们哪!&rdo;伊莉妮奇娜害怕地说。
&ldo;你们真要留下吗?我可不相信!葛利高里表弟,是这样吗?这要送掉性命的啊,弟兄们哪!&rdo;
&ldo;听天由命……&rdo;彼得罗叹了一日气,突然气得满脸通红,问:&ldo;葛利高里!你怎么样?还没有改变主意吗?也许咱们还是走吧?&rdo;
&ldo;不走。&rdo;
烟雾笼罩了葛利高里,久久地缭绕在他那卷曲的、漆黑的额发上。
&ldo;父亲已经把你的马卸掉鞍子了吗?&rdo;彼得罗前言不搭后语地问。
大家沉默了半天。只有杜妮亚什卡脚下的纺车像黄蜂似的嗡嗡响着,催人欲睡。
诺盖采夫一直坐到大亮,总在劝说麦列霍夫兄弟一起逃到顿涅茨河对岸去,这一夜,彼得罗有两次光着脑袋跑出去备马,又两次在达丽亚威胁的逼视下跑出去卸掉了。
无已破晓,客人准备走了。他已经穿好了衣服,抓着门环,大声咳嗽了一阵,带着威胁的口吻说:&ldo;也许你们这样做是好的,不过将来你们会后悔的。要是有一天,我们从那边儿回来了.‐‐我们会想起,什么人给红军打开了进入顿河的大门,是什么人留下来为他们效力……&rdo;
从清晨起就下起了鹅毛大雪。葛利高里一走到院子里,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正从顿河对岸朝渡口走来。有八匹马拉着什么东西,传过来人声、赶马声和粗野的咒骂声。风雪弥漫,如在雾中,有许多人和马的灰色影子在晃动。葛利高里从四匹马套的样子看出:&ldo;炮兵连……难道是红军来了?&rdo;一想到这儿,心立刻就怦怦地跳起来,但是仔细一想,也就镇定下来。
疏疏落落的人流远远地绕过河上仰视着天空的、黑乎乎的冰窟窿,走近村子。但是走到上岸的地方,前面的一辆炮车碾碎了岸边的薄冰,一个轮子陷进冰窟里。寒风送来驭手们的吆喝声、河冰碎裂的咯吱声和急促打滑的马蹄声。葛利高里走到牲口棚里,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骑兵们的军大衣的肩章上落满了雪,从面貌上可以看出是哥萨克。
过了五分钟,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老司务长进了大门。他在台阶边下了马,把缰绳拴在栏杆上,走进屋子。
&ldo;哪位是主人呀?&rdo;他向大家招呼后,问。
&ldo;是我,&rdo;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回答说,心惊胆战地在等待着问下一个问题:&ldo;为什么你们的哥萨克都在家里?&rdo;
但是司务长用拳头把像肩章穗子一样长、沾满雪花、变成白色的卷毛胡子擦了擦,央告说:&ldo;乡亲们!看在基督的面上,帮我们把炮车拖出来吧!陷在河边上了,一直陷到车轴……也许你们有绳子吧?这是什么村?我们迷路啦。我们原是到叶兰斯克镇去的,但是雪这么大‐‐对面不见人我们迷失了行军路线,红军又紧跟在屁股后面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