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照我的意思,你愿意怎么安葬就怎么安葬,愿意埋在哪里就埋在哪里,就是不能埋在公墓里,因为那里埋葬的全是笃诚的基督教徒。&rdo;
&ldo;这怎么行,请你行行好吧!&rdo;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改用劝说的日吻说。&ldo;我们家从来还没有这样丢脸过。&rdo;
&ldo;我不能这样干呀。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我非常尊敬你肥你看做模范的教徒,但是我不能这样干。如果有人报告到教区监督司祭那里去,我就非倒霉不可。&rdo;神甫坚持己见。
这可是奇耻大辱。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想尽办法劝说这位刚愎自用的神甫,答应多给钱,而且付给最可靠的尼古拉票子,还送只一岁的羊作礼物,但是到最后,看到哀求不起作用,就威胁说:&ldo;我绝不能把她埋在公墓外面。她不是跟我毫不相干的人,她是我的亲儿媳妇。她的丈夫是在和红军作战时牺牲的,是军官,她自己也得过乔治章,你跟我打官腔?!不行,神甫,你那一套是行不通的,你会心甘情愿地主持她的丧仪的!现在就叫她暂时安息在我屋里,我现在马上就把这件事报告镇长。他会跟你谈的!&rdo;
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也没有道别,就从神甫家走了出来,甚至气哼哼地把门摔得乒乓直响。然而威胁竟起了作用:过了半个钟头,威萨里昂神甫派人来说,他立刻就带教士们来。
把达丽亚按常规安葬在公墓里,葬在彼得罗旁边。掘坟的时候,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也给自己选了块地方。他一面用铁锹掘着坟坑,一面四下看着,一比较,觉得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了,而且也没有必要再去找了。不久以前才栽上的一棵杨树的嫩技在彼得罗的坟顶上沙沙作响;早秋已经把杨树顶上的树叶子染成枯萎、伤感的黄色。穿过倒塌的围墙,牛犊子在墓地上踏出一条小路;围墙边有一条通往风车去的道路;死者热心的亲属栽植的幼树‐‐枫树、杨树、槐树和快生的荆棘‐‐一片碧绿,生机勃勃,清新可爱;小树旁边,茂盛地盘绕着牵牛花,晚熟的油菜开着黄花,燕麦和结了籽的冰草都垂着长穗。满眼是十字架,从下到上都缠满了可爱的蓝色的旋花。这里的确是一块很热闹、很干燥的地方……
老头子挖着坟坑,不时扔下铁锹,坐在潮湿的粘土地上抽烟,思量自己的后事。但是看来,太平盛世还没有到来,老头子们还不能在自己家里寿终正寝并安丧在列宗列祖为自己选择的、最后归宿地的地方……
安葬了达丽亚以后,麦列霍夫家里变得越发冷清了。收打了麦子,瓜地里今年收成也很好。全家都盼着葛利高里的消息,但是自从他回前线以后,一点儿也没有他的音讯。伊莉妮奇娜不断地说:&ldo;也不写封信来问问孩子们好不好,该死的东西!老婆死啦,把我们都看成没用的人啦……&rdo;后来接连不断地有服役的哥萨克回到鞑靼村来探亲。听说在巴拉绍夫前线哥萨克被打垮啦,哥萨克们为了利用河水作屏障,正往顿河撤退,准备隔河据守到冬初。至于冬季会发生什么事情‐‐对于这一点,前线的战士们都毫不隐瞒地说:&ldo;顿河一结冰‐‐红军就会把我们赶到海里去!&rdo;
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一心在收打粮食,仿佛对顿河沿岸流传的各种谣言并不特别关心,但是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岂能无动于衷。得知战线离得越来越近了以后,就更容易动肝火。他时常修理一些家用的东西,但是只要活儿子得一不顺手,就怒冲冲地扔下手上的活儿,哗着、骂着奔到场院去,在那里平息一下自己的火气。杜妮亚什卡曾多次看见他大发脾气的样子。有一天,他动手去修理马轭,活儿子得很不顺手,气疯了的老头子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斧子来,把马轭剁成了碎片。修理马套时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晚上,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在灯下穿上麻线,缝起开了缝的马套来;不知道是麻线不结实,还是因为老头子太急躁,麻线接连断了两次,‐‐这就足够把老头子惹火了: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大骂了一通之后,跳起来,推倒了凳子,一脚把它踢到炉子旁边,像狗一样呜呜叫着,开始用牙齿去撕咬马套上的皮缝线,然后把马套扔在地上,像公鸡似的跳着,用脚踩起马套来。很早就上床躺下去睡的伊莉妮奇娜一听见折腾的声音,大吃一惊,赶紧爬起来,但是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以后,就忍不住火,责骂老头子说:&ldo;该死的东西,你越老越胡涂啦?!马套怎么得罪你啦?&rdo;
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怒冲冲地瞅了妻子一眼,大声吼叫起来:&ldo;住口,混账玩意儿!!!&rdo;他抓起破马套,照着老太婆扔过去。
杜妮亚什卡笑得喘不过气来,像子弹似的跑到门廊里。老头子疯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为在发怒时候说的气话请求妻子宽恕,咳嗽了半天,搔着后脑勺,瞅着撕成碎片的、倒霉的马套,脑子里盘算着‐‐这些东西还能派点儿什么用场?老头子的脾气经常发作,但是从痛苦的经验中吸取了教训的伊莉妮奇娜想出了新的对策:等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刚一开口大骂,毁坏什么家里的用具时,老太婆就和声悦色,但是非常响亮地劝说道:&ldo;砸吧,普罗珂菲奇!毁吧!完了咱们再去置买!&rdo;甚至还要去帮着他砸。这时,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立刻就泄气了,用呆傻的目光把妻子打量一会儿,然后就用哆哆嗦嗦的手在口袋里乱摸一气,找到烟荷包,就难为情地坐到一旁去抽会儿烟,使自己的发疯的神经安定下来,心里诅咒着自己的坏脾气,计算着损失。一只刚生下三个月,跑到小花园里去的小猪崽成了老头子的无法压制的愤怒的牺牲品。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一棍子就把小猪的脊梁骨打断了,可是过了五分钟,一面借助钉子头从打死的小猪身上拔着猪鬃,一面负疚地看着愁眉苦脸的伊莉妮奇娜,结结巴巴地说:&ldo;这只小猪嘛,简直是祸害……反正它妈的要死的。现在这时节,瘟疫很容易传染到它们身上;咱们还是把它吃了算啦,不然,也就白白死掉。对吗,老太婆?好啦,你脸上怎么乌云密布,像要下雹子似的那么难看呀?这个该死的小猪崽子,真它妈的可恶极啦!既然是猪崽子,就该像个猪崽子样儿,可是这家伙简直是个空猪皮囊!别说是用棍子啦‐‐就是用一摊鼻涕就能把它打死!简直是一个祸害精!毁了有四十棵土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