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妮亚什卡和伊莉妮奇娜抹了房子,粉刷了墙,尽力帮着潘苔莱&iddot;普罗马菲耶维奇修起临时院墙,干其他的家务活儿。想尽办法弄来些玻璃,安上了窗户,把厨房打扫于净,井也淘了。老头子自己下井去淘,显然是在井里受了凉,咳嗽了一个星期,不住气地打喷嚏,衬衣都被汗湿透了。但是只要他一连喝上两瓶烧酒,然后躺在热炕上,这么一来,保证酒到病除。
葛利高里依然沓无音信,直到十月底,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才偶然得知,葛利高里身体很好,正带着自己的团驻扎在沃罗涅什省的什么地方。这个消息是一个受伤的、跟葛利高里同团的人从村子里经过时告诉他的。老头子高兴起来了,一高兴就把最后一瓶治病用的、泡红辣椒的老酒喝掉了,然后就整天在家门口走来走去,神气活现,像只小公鸡,拦住每一个走过门前的人,说个没有完:&ldo;听说了吗?我们家的葛利高里攻下了沃罗涅什!我们听说,好像他又升官了,现在又指挥一个师啦,也许是指挥一个军呢。像他这样的英雄你上哪儿去找啊!这不用说,你自个儿也知道……&rdo;老头子瞎编一气,心里痒痒得要命,非把自己的喜悦对别人讲讲不可,非要胡吹一通才过瘾。
&ldo;令郎真是好样的,&rdo;同村的人都这样奉承他。
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幸福地眨眨眼睛。
&ldo;怎么能不英勇呢,他这是像谁呀?我年轻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吹牛,比他也不差呀!就是这条腿误了我的事啦,要不然的话,我现在也不会比他差!虽然不能指挥一个师吧,但是指挥一个连那是不在话下的!如果前线上多有些像我们这样的老头子月膜斯科早就攻下来啦,可是现在他们倒好,老在原地踏步走,怎么也对付不了那些庄稼佬……&rdo;
这一天,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最后一个谈话的人,是别斯赫列布诺夫老头子。他路过麦列霍夫家的院子时,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也绝不肯放过他,朝他喊道:&ldo;喂,等一等,菲利普&iddot;阿格维奇!近来好啊!过来呀,咱们聊聊。&rdo;
别斯赫列布诺夫走过来,向他问候。
&ldo;你听说我们家的葛里什卡于得多么轰轰烈烈了吗?&rdo;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问。
&ldo;怎么回事儿?&rdo;
&ldo;要知道又叫他指挥一个师啦!指挥这么大的一支部队呀!&rdo;
&ldo;指挥一个师,是吗?&rdo;
&ldo;是的,一个师!&rdo;
&ldo;真了不起呀!&rdo;
&ldo;说的是啊!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叫他指挥一个师呀,你说呢?&rdo;
&ldo;那是当然的啦。&rdo;
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兴高采烈地打量着和他对话的人,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使他心里甜滋滋的话:&ldo;我这个儿子的确使所有的人都感到惊奇。得了满满的一综带十字章,你说,这有多了不起啊?他受的伤简直是不计其数。换个人老早就死啦,可是他什么事儿也没有,这些伤在他身上就像鹅身上的水珠一样,一抖就没有啦。不,静静的顿河上的真正的哥萨克还没有断根哩!&rdo;
&ldo;断根倒还没有断根,不过他们于出的事业可并不怎么样,&rdo;不是那么能说会道的别斯赫列布诺夫老爹若有所思地说。
&ldo;喂,怎么个不怎么样呀?你瞧,他们把红军赶得有多远啦,已经赶到沃罗涅什,正在往莫斯科进军哪!&rdo;
&ldo;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他们还没有进到……&rdo;
&ldo;不能快呀,菲利普&iddot;阿格维奇。你要明白,打仗这玩意儿,性急是什么也于不成的。图快生孩于,生出来只能是瞎于。打仗嘛,一切都要看着地图,按照各种各样的计划办事,慢慢地于……俄罗斯的庄稼佬那么多,黑压压的一片,可咱们哥萨克有多少呀?只有那么一小撮!&rdo;
&ldo;你说的都对极了,咱们的人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人们都这样说,到冬天客人又要来了。&rdo;
&ldo;如果现在不能把他们的莫斯科攻下来,那他们是要到这儿来的,这你说得很对。&rdo;
&ldo;你以为‐‐能攻下莫斯科吗?&rdo;
&ldo;应该是能攻下来的,究竟如何,那就看上帝帮不帮忙啦。难道咱们的人就对付不了他们?十二个哥萨克军区全都起义啦,就对付不了他们?&rdo;
&ldo;鬼他妈的知道。你,怎么,不再出去打仗了吗?&rdo;
&ldo;我还能当什么兵呀!如果不是我的腿有病,我一定做个样子给他们看看,应该怎样去跟敌人厮杀!咱们,老头子们‐‐都是些坚强的人。&rdo;
&ldo;听说,这些坚强的老头子,在顿河那岸,从红军手里逃命的时候跑得那么快,所有的人身上穿的皮袄都不见啦,跑的时候把身上穿的所有的衣服都脱光扔掉啦。人们嘲笑说,整个的大草原因为遍地都是皮袄,简直都变成了黄色,完全变成了开遍了天蓝色的小花的草原!&rdo;
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斜了别斯赫列布诺夫一眼,冷漠地说:&ldo;我看,这全是胡说八道!哼,也许有人为了减轻点儿重量,把衣服扔掉啦,可人们胡说八道,添校加叶,能夸大一百倍!一件棉袄,就说是件皮袄‐‐这又有什么了不起!我来问你:性命比皮袄重要不重要,啊?而且也不是所有的老头子都能穿着很厚的衣服快跑呀。在这次该死的战争中,应当有两条像猎狗一样的腿,可是,就拿我来说吧,我上哪儿去弄这样的腿?菲利普&iddot;阿格维奇,你这是为啥伤心呀?这些皮袄他妈的,上帝饶恕,有什么鬼用处呀?问题不在什么皮袄或者是棉袄,问题在于怎样能赶快把敌人打垮,我说得对吧?好,再会吧,不然光顾了跟你说话,把事情都耽误啦。怎么,你的小牛找到了吗?还在找哪?连点儿信儿也没有?哼,那大概是霍皮奥尔的哥萨克把它宰啦,叫牛肉噎死他们吧!对战争的结局你就放心吧:咱们的人准能把庄稼佬打垮!&rdo;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仪态庄重地一瘸一拐地向台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