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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第1页）

葛利高里轻轻地推开济科夫家的只挂着一个门环的板门。普罗霍尔正穿着一双后跟歪斜的圆滚滚的毡靴子，三耳皮帽直扣到眉上，无忧无虑地摇晃着空牛奶桶，朝台阶走去；白色的牛奶不留痕迹地洒在雪地上。

&ldo;你睡得好啊，指挥员同志！&rdo;

&ldo;托上帝的福。&rdo;

&ldo;应该醒醒酒才是，不然脑袋瓜儿总觉得空空的，像这只桶似的。&rdo;

&ldo;醒醒酒‐‐这倒是正经事儿，可你的桶为什么是空的呢？难道你亲自动手去挤牛奶了吗？&rdo;

普罗霍尔把头一点，三耳皮帽就移到后脑勺上去了，这时候葛利高里才看清了老朋友阴沉、难看的脸色。

&ldo;我不去，鬼替我去挤呀？哼，我替这个该死的娘儿们去挤牛奶。叫她喝了我挤的牛奶去拉肚子……&rdo;普罗霍尔愤愤地扔掉奶桶，简短地邀请说，&ldo;咱们进屋子去吧。&rdo;

&ldo;你老婆呢？&rdo;葛利高里迟疑不决地问。

&lso;叫鬼喝着克瓦斯吃掉啦！三更半夜就起来，收拾收拾，上克鲁日林去采摘黑刺李于去啦我从你们那儿回来，她就跟我发起脾气来啦！骂呀骂呀，什么好听的话都骂出来啦，后来突然跳了起来，说：&rso;我要去采集黑刺李于！今天马克萨耶夫家的儿媳妇们去啦，我也要去！&ldo;我想：&lso;你去吧，去搞梨我也不管呀，大路平坦，你滚得越远越好！&rso;我起来，生上炉子，就去挤牛奶。哼，挤是挤了。你想想看，用一只手能干得了这种活儿吗？&rdo;

&ldo;真是个怪物，你喊个什么娘儿们来帮忙挤一下嘛！&rdo;

&ldo;公羊才是怪物呢，它一直到圣母节还要吃母羊的奶，可我从来就不是怪物。我想‐‐我自己干得了。好啊，我干得可真不错啊。我像螃蟹一样在牛身子下面爬啊爬啊，可是这个该死的牛，它不肯好好站着，直踢脚。为了不叫它害怕，我连三耳皮帽部摘啦，‐‐它还是闹腾。等挤完了奶，我身上的衬衣都湿透啦，可是我刚一伸手，想从它身下把奶桶拿出来，它立刻就是一脚！奶桶翻到那边去啦，我在这边于瞪眼。就这样把牛奶挤完啦。这简直不是母牛，而是长了角的魔王！我朝着它的脸上啐了一口，就回来啦。我没有牛奶照样可以过日子。咱们要醒醒酒吗？&rdo;

&ldo;有酒吗？&rdo;

&ldo;有一瓶。一瓶只喝一口就能着魔的好酒。&rdo;

&ldo;好，这一瓶就足够啦。&rdo;

&ldo;请进去吧，你是贵客。要煎鸡蛋吗？我一眨眼就能炒出来。&rdo;

葛利高里切开猪油，帮着主人把炭火扒在炉日，他俩一声不响地看着粉红色的小猪油块在锅里滑动、吱吱叫着，慢慢地溶化。后来普罗霍尔从神龛里拿出一瓶落满尘土的酒来。

&ldo;要瞒着老婆的东西部藏在这里，&rdo;他简短地解释说一他们在一间烧得很暖和的小内室里吃着，喝着，小声地谈着。

除了普罗霍尔，葛利高里还能跟谁讲讲心里话呢？他坐在桌边，大叉开肌肉强健的长腿，他那有点儿沙哑的低音沉闷地响着。

&ldo;……在部队里和回家的路上，心里总是在想，回到家乡，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这可恶的战争可把我折腾苦啦。七年多没有离开鞍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几乎每天夜里都梦到这种场面：不是你杀别人，就是别人杀你……可是，普罗霍尔，看来我的梦想是实现不了啦……看来，地我是种不成啦，只能由别人去种啦……&rdo;

&ldo;昨晚跟米哈伊尔谈过了吗？&rdo;

&ldo;谈得可痛快啦，就像喝蜜一样。&rdo;

&ldo;他的态度怎么样？&rdo;

葛利高里把手指头交叉起来。

&ldo;我们的交情算完啦。指责我为白军效力，他以为我暗中怀恨新政权，怀里揣着刀、他怕我会煽动暴乱，我有什么必要搞这些鬼名堂，‐‐他，这个浑蛋，纯粹是胡说乱猜。&rdo;

&ldo;他也对我说过这些话。&rdo;

葛利高里凄然冷笑了一声。

&ldo;我们进军波兰的途中，有个乌克兰人跟我们要枪，保卫村子。土匪经常袭击他们，抢劫财物，宰杀牲日，我当时在场，团长说：&lso;给了你们枪，你们自己也会去当土匪。&rso;可是这个乌克兰人笑着说：&lso;同志，您要肯把我们武装起来，那时候我们不但不放土匪进村子，就连你们也不放进村子来。&rso;现在我的想法也跟这个乌克兰人一样：不管是白军还是红军，都不放进鞑靼村来‐‐那就再好也没有啦。依我看，他们，就拿我的郎舅米吉卡&iddot;科尔舒诺夫和米哈伊尔&iddot;科舍沃伊来说吧，全是一路货。他以为，我对白军忠心耿耿，离了白军，我简直就活不了啦。真是个饭桶！我对他们忠心耿耿！不久前，我们进军克里米亚时，我跟一个科尔尼洛夫部下的军官交过手‐‐是个机灵的上校，鼻子下面留着两撮英国式的小胡子，像拖着两道鼻涕似的，‐‐我是那么忠心耿耿地把他劈死，我简直高兴得心花怒放。可怜的上校只剩下半个脑袋和半顶制帽……白色的军官帽徽也飞啦……这就是我的全部忠诚。他们也曾把我踩得够呛。我用血挣来这个可恶的军官头衔，可是我在军官队伍中简直是一只白鸦。他们，这些浑蛋，从来不把我当人看待，连手都不愿意伸给我，就这样对待我，还想叫我对他们……去他娘的蛋吧！一提起这些事儿我就恶心想吐！我还会再去保卫他们的政权？邀请菲茨哈拉乌罗夫将军来吗？这我已经尝过一回，后来打了一年的嗝儿，够啦，我已经很有经验啦，什么苦头我都尝过啦！&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