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乡亲们!乡亲们!&rdo;快嘴二嫂跑着叫着。
乡亲们一看快嘴二嫂怀里的孩子,心里都明白了,呼噜一下围上几十个人,护住二嫂和朝华,踉伪军们扭打起来。伪军拳打脚踢,刀枪并举,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一会工夫,就被冲散了。
快嘴二嫂没跑多远,又被伪军围上了。被她撞倒过的那个伪军上去就是一巴掌,骂道:
&ldo;狼婆子!今儿大年初一,你撞了我一跤,老子崩了你!&rdo;
快嘴二嫂护好孩子,猛一偏头,咕通!那伪军没留神,又给她撞倒在地。这时,金凤冲了上来,从快嘴二嫂怀里抢过朝华。
伪军一见金凤,又过来围住她戏笑:
&ldo;金凤姑娘,把孩子丢下,跟大爷们到三道沟享福去!&rdo;
伪军象一窝疯狗似的又上来揪金凤,金凤一手护着朝华,一手跟伪军们拚打。朝华哇哇大哭。
&ldo;住手!&rdo;刘大嫂冲上来抱过朝华,骂伪军们道:&ldo;你们这些没套索的狗!别神气啦,新四军已给你们挖好坑了!&rdo;她亲了亲朝华,&ldo;噢‐‐别怕,噢‐‐别怕。&rdo;
&ldo;哈哈哈!刘喜家的,你别他妈的吓唬人啦,新四军马上就完蛋啦!还不知谁替谁挖坑哩!&rdo;
伪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伸舌挤眼做鬼脸。一个伪军露出一对要吃人的眼珠子,捅了捅刺刀,说:
&ldo;刘喜家的,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走!先当当咱们的俘虏再说!&rdo;
&ldo;走就走!&rdo;大嫂抱着朝华,昂首挺胸向回走。
大队的伪军兜大圈子,圈住了五百多个老乡,有刘家郢的,也有别村的,挤挤撞撞,在伪军的刺刀威逼下,向刘家郢走来。
刘家大厅东房里,房门口站着两个拿驳壳枪的卫兵,周祖鎏一个人象游魂一样在房里忙着。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大床移开,累得牛一般的喘。喘息一会,就拿起一把小撅头,到床后墙角,象老熊打洞似的刨挖起来。挖了一阵,他又骂起广田来,前次&ldo;扫荡&rdo;,这里全被鬼子占了,东房里住下了广田,周祖鎏几次想进这房都进不来,把他气得要死。周祖鎏恨自己去年春天走得太慌,把命根子留在这儿,今天他要把它弄回三道沟去了。
张团副急匆匆地冲进了刘家大厅。要进东房,被门口的卫兵挡了驾:
&ldo;报告团副,老爷吩咐,不让进。&rdo;
&ldo;我是团副呀!&rdo;
&ldo;团副也不行,老爷说了,谁也不让进。&rdo;
&ldo;放你娘的狗臭屁!&rdo;张团副闯过去就推门,门闩上了,就捶门大喊:
&ldo;团座!团座!&rdo;
喊了几声,才听到周祖鎏瓮声瓮气的说:
&ldo;老弟,什么事?你说吧,我听见。&rdo;
&ldo;团座,一粒粮食也没弄到,共产党把粮食都转移了。弟兄们到老百姓家里翻了一阵,他妈拉个巴子,粮食没翻着,倒叫埋伏的手榴弹炸伤了二十几个。你看,这怎么办?天大亮了,咱们不能老呆在这!&rdo;
&ldo;抓到老百姓没有?&rdo;
&ldo;抓来了,可你问他们,他们都回说不知道!&rdo;
&ldo;好,你先去唱出花脸戏,要再不说,就给他们点苦头吃,待会我再去唱白脸。远来的和尚好念经,你是外乡人,我是本地人,明白么?老弟!去吧。&rdo;
噗通,噗通,屋里传出一阵刨挖声,随张团副怎么喊,周祖鎏也不理了。张团副听了一会,暗骂道:
&ldo;你这个老肥猪!怪不得睡梦里也想刘家郢哩,原来你埋的金银财宝呀!好吧,别你妈的心太黑,林三瞎子冤魂还没散哩。你的法儿老子也会,妈拉个巴子,等着瞧!&rdo;
张团副愤愤地跑出了大厅。
刨哇,刨哇,周祖鎏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累得满身臭汗,喘作一团。他喘息了一会再刨,刨一阵又坐下喘。刨哇,刨哇,当啷一声,周祖鎏象条贪食的饿狗似的,一头伏了下去,伸出两爪一阵急扒,扒出了一个大细瓷罐儿,再扒,又扒出了一个长方形紫铜匣儿。他两手抱着罐儿匣儿,瘫软地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周祖鎏似乎怕罐儿匣儿不翼而飞,紧紧地抱着不放。他爬起来,走到临窗的桌旁,敲开了罐儿,从里面掏出一大把田契,打开匣儿,麻将牌大小的金砖,整整齐齐,二十三块,一块没少。他快活得一双手象弹棉花似的抓着田契,两只肉黄眼,贪婪地盯着闪闪发光的金砖。
周祖鎏在屋里东翻西找,找了块布包好铜匣和田契,又翻抽屉,翻出一团线,捆好。再一留神,抽屉里有一个小本儿,拿出一看,是蓉淑的日记本,写的尽是诗呀文呀,没看头。他又一翻,翻出一张相片,是一男一女的合照,都是八路打扮,下面有一行小字:
一九三八年哲峰蓉淑摄于山西临汾。
&ldo;哦!就这两个人!&rdo;周祖鎏揣起照片,拿起小包,拔开门门,走了出来。
&ldo;你脑袋丢一百二十回都行,小包儿不能丢,要丢了,杀你全家。要保存好了,回去老爷赏你十块大洋。&rdo;周祖鎏把小包交给卫兵,迈开了八字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谷场上,伪军们端枪环立,五百多个老乡被分作两群围困着,东边的全是妇女、老人和小孩,西边的全是青壮年男人。刘家大门外放了张八仙桌,桌后放两把椅子,张团副嘴里吸了根烟卷,两手叉腰,一条腿站着,一条腿搁在椅子上,露着一双狼狗般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汪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