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嬷的故事没有说完,妫翟居然睡着了,因为她太疲累了。丑嬷放下酒壶,将吃食收好,才起身离开。星辰看妫翟沉睡了,心里竟有些许的高兴:翟儿平静了许多呢。
第二日,丑嬷又来了,一如昨日喝酒饮食,讲自己的故事。曲折离奇的故事让妫翟与星辰听得入了迷,时不时为丑嬷坎坷的命运连连嗟叹,往往听了小半天,妫翟便支撑不住又睡了。
丑嬷的故事的确很长,讲到了第十天,才算是有了结尾的意思。
&ldo;我写下了信,告诉他,我不想失去自由,失去自己,不想周旋在妻妾的争风之中,在他母亲的帮助下,悄悄离开了他。&rdo;丑嬷眼角滑过泪,喝了一杯酒低头自语,&ldo;其实,我是害怕他看到我的样子,会怜悯我,会可怜我,直到最后厌弃我。当你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当你真正珍视心中的一段感情,你就不希望它变成一场闹剧,永远不要见到他,唯有如此,你才能永远爱他。所以我跨出了门,没有回到义父的地方,而是往更远的地方去,往人烟稀少的荒野走。我往狼群多的地方走,寻求最惨烈的死亡方式,我想自己怯懦的求生贪念被嗜血的牲畜们吞没,从此,世上再没有我,我也再没有牵念。当我饿昏倒之后,以为就死去了,但是终究没有死成,我被一个救命恩人唤醒了,它让我决定活下去,要好好享受生活,想死,哈哈,那可真是太傻不过了。&rdo;说完,丑嬷停下来,不再言语。
&ldo;是什么人让你不再想死了呢?&rdo;星辰问。
&ldo;明日老奴会将救命恩人带来,我相信,夫人见了也会赞叹不已。&rdo;丑嬷起身,将东西收拾好,躬身退出去。妫翟没有说话,但是眼睛里已经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到了第二日,太阳升得老高了,但丑嬷没有来。
&ldo;到了这个时辰,丑嬷怎么还没来呢?&rdo;星辰很是焦急,不时出门看情况,&ldo;主子,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rdo;
妫翟起身,让星辰扶着走到院外。妫翟站在夏日的庭院中,看着一树又一树灿烂的花树姹紫嫣红。火红的石榴,粉白的紫薇,香甜雪白的槐花。初夏的微风拂过妫翟的发梢,阳光正好,生机勃勃。妫翟有些睁不开眼,却也有些移不开脚步。
星辰看着主子定定地望着长天,似乎是在想着前世今生的种种事情。
就在妫翟沉思的时刻,丑嬷来了,她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抬着一样什么东西。丑嬷叫人把东西放在庭院中,道:&ldo;夫人,这便是老奴的救命恩人。&rdo;
丑嬷让开身,妫翟没见到什么&ldo;人&rdo;,只见到一棵绿油油的树。
&ldo;这是……&rdo;妫翟不解何意。
&ldo;夫人,这是漆树,它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日常用到的木器,都要用生漆涂抹,这样才能使器具尘封千年历久弥新,生漆就是从漆树上来的,您看这棵树上的月牙疤痕,就是割漆的伤痕,只有划破它身体,漆才会流出来,过一段时间,疤痕恢复平整后可以再划开割漆。&rdo;丑嬷用手中的小刀割开一条口子,用器皿接好,果然树干上沁出一股白色液体。
&ldo;每一次制漆,便要在它身上下刀子吗?&rdo;妫翟忍不住用手蘸了容器里的一点白色液体,手指瞬间红肿起了疹子。
丑嬷却见怪不怪,从怀里掏出一方面巾给夫人擦擦手,说:&ldo;人们常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却不知草木也知愁,更有烈性。漆树是非常烈的,凡是不适应它的人,都会起反应出疹子,甚而会有性命之忧,漆树是不会把烈性放在无用之人和无用之事上的,一旦有人适应它,它能给人们带来很大的用处,所漆器具历经千年而不褪色。它们与人不同,它们愿意掌握自己的命运,愈割愈旺。&rdo;
丑嬷说:&ldo;夫人,您知道这漆树长在哪里吗?&rdo;
妫翟轻轻地摇了摇头。
丑嬷笑道:&ldo;它们就长在野地山林的灌木丛里,樊县、申县、息县、权县里均有,生于平常之地,却不是平常之物。当初老奴在绝望之际,瞧见了漆树的伤口,豁然开朗,顿觉死不过是最容易之事,活着才不简单,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怎么会还不如草木呢?&rdo;
39识时务者为俊杰
丑嬷说完这番话,把怀里的失魂散拿了出来,摊在掌心,道:&ldo;奴婢的故事说完了。夫人的伤口,您自己决定要不要舐平。&rdo;
妫翟认真的望着丑嬷,回头瞧了瞧漆树,又看了看星辰,怔了半晌,仍然还是接过了药瓶。
丑嬷原本清亮的眼睛顿失光彩,自愧说道:&ldo;老夫人,老奴终负所托。&rdo;
妫翟拔开软塞,将药瓶放到距离嘴唇极尽的地方,脸色平静,神情从容。
然而星辰却再也忍耐不住,扑过来抢过药瓶,狠狠摔在地上。白色的粉末随风飞走,陶制的药瓶化成碎片。星辰不放心,提脚一阵猛踩,将陶片踩得更零碎。星辰抬起涨红的脸庞,汗水伴着泪水湿了满面。星辰一步一气,走上妫翟面前,狠狠扇了妫翟一个耳光,扇完愣愣看着鲜红的手掌,又痛又怜怨道:&ldo;翟儿,你我姐妹这些年,熬了多少苦日子,你不想想那些抑郁身亡的人,难道也不想想跟着你这些年的姐姐么?是不是星辰卑贱之躯,不配你挂念?&rdo;
&ldo;星辰姐姐‐‐&rdo;妫翟愕然捂着脸,似有话说却被星辰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