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南方的奴变
明朝初年,朱元璋在元末农民战争的影响下,曾颁布过免奴为良的法令,并对官绅畜奴作了严格的限制。随着地主阶级统治的重新稳定和日益腐朽,畜奴的风气又盛行起来。特别是在南方,缙绅地主通过购买和接受投靠,拥有大批的奴婢。明后期,江南士大大之家不仅家内服役依赖奴婢,而且部分田土的耕种也由奴仆承担。顾炎武说,&ldo;今吴仕宦之家,(人奴)有至一二千人者。&rdo;(51)湖北麻城的梅、刘、田、李四家,&ldo;家僮不下三四千人。&rdo;(52)沦为奴仆的农民,&ldo;子姓世为奴,非主自鬻,无得脱册籍。&rdo;(53)他们的子女称为人奴产子或家生奴婢,家主有役使和转让的权利。有的地方严格禁止奴仆读书识字,目的是使他们永远处于愚昧无知、易于役使的地位。奴仆们过的是缺衣少食、劳役繁重的生活,还要忍受主子的种种欺凌。一件史料中说:
&ldo;间尝闻江南惨礉之主,或有苛使盲驱,繁于《僮约》。奴多腹坎无食,膝踝无裙,臀背无完肌肤。奴女末配聓(壻),蚤破其瓜;妇未耦子,先割其鲜。主妇妒,则有锻椓阴私,薙毛缝皮,丑痛之声,流闻于外&rdo;。(54)
非人的待遇在奴仆们的胸中蕴积着复仇的火焰。在李自成、张献忠为首的农民起义感召之下,奴仆们看到了摆脱世世代代受压迫的希望,他们行动起来了。较早的奴变在崇祯七年秋爆发于安徽桐城。这里的奴仆在黄文鼎、汪国华、张儒等人的联络下,立盟会聚,&ldo;谋为乱以应贼&rdo;(55)。他们受&ldo;替天行道&rdo;口号的影响,以&ldo;代皇&rdo;二字为号。&ldo;&lso;代皇执法&rso;四字屡冠于檄首,标于令箭,传于郡城及各乡村矣。&rdo;(56)这说明他们对当今皇帝还抱有幻想。桐城的奴变,得到了当地群众的广泛支持,&ldo;穷民之亡赖者,无远近少长毕至。&rdo;(57)参加起义的群众,在城外胡家庄&ldo;设将台,建令旗、令箭,署文武参谋、中左右前后五哨先锋等号。民间讼狱咸取决焉。&rdo;(58)这次起义不久就在官府和乡绅勾结下被击败了。当知县审问张儒为什么聚众为变时,他回答道:&ldo;无他,不欲为奴耳。&rdo;(59)桐城奴变的组织者被诱杀,并没有吓倒逐步觉悟起来的奴仆。&ldo;漏网余党,忿恨不平,说:&lso;我等要杀乡官,到不曾杀得,反被乡官杀了。&rso;是以往北方接得流贼来报仇。&rdo;(60)崇祯十六年,湖北麻城奴仆组织的&ldo;里仁会&rdo;,派人往安徽迎来了张献忠起义军,说明奴仆们已经认识到,必须联合其他地方的农民革命武装,才有可能改变自身被奴役的地位。
江南奴变的高涨,是在大顺军推翻明王朝之后出现的。甲申四、五月间,大顺军占领北京、崇祯皇帝自尽的消息传到南方,各地的奴仆闻风而起,迅速掀起了一场反对封建人身依附的解放运动。奴仆们的斗争目标,首先是要求脱籍,改变奴主关系。在江苏金坛县,奴仆们听说大顺军攻克了北京,欢呼道:&ldo;天地迴薄,贵贱翻蹑,我辈何必长为奴乎?&rdo;他们组织起来,自称为&ldo;削鼻班&rdo;。这个名称的来源是江南一些地方&ldo;谓奴曰鼻&rdo;。班名&ldo;削鼻&rdo;,就是要削除奴仆的身份和世籍。削鼻班策划了举事的日期,规定到时&ldo;各刦其主,破券均齿乃已。&rdo;弘光朝廷建立以后,地主豪绅有了靠山,神气起来了,削鼻班的活动暂时趋于沉寂。乙酉五月,清军南下,弘光小朝廷覆灭。奴仆们又&ldo;拍掌相贺曰:我知天公果不欲终奴我也。&rdo;&ldo;骤呼其党近万人,饮血于城隍之庙,令曰:&lso;国步既改,诸勋戚与国同休者咸已休废,若我辈奴籍不脱,奴将与天地同休乎?&rso;遂部署秃屑者司驱走,桀黠者主指画,温肥者赡金帛。令曰:&lso;主有不肯破券均齿者,众共灭其家;奴有自不愿去者,磔而尸之。&rso;&rdo;(61)&ldo;遂鸣钲造乱,缚故主,胠其囊箧,索身契,横行剽惨。去主从乱,凡四五万人。&rdo;(62)江苏嘉定县,于&ldo;端午后始得北信,于是邑有逆奴,乘乱焚劫索契之变。&rdo;(63)《研堂见闻杂记》记载江苏太仓州的情况说:&ldo;吾娄风俗,极重主仆。男子入富家为奴,即立身契,终身不敢雁行立。有役呼之,不敢失尺寸。而子孙累世,不得脱籍。……乙酉乱,奴中有黠者倡为索契之说,以鼎革故,奴例何得如初?一呼千应,各至主门,立退身契,主人捧纸待。稍后时,即举火焚屋,间有缚主人者。虽最相得,最受恩,此时各易面孔为虎狼,老拳恶声相加。凡小奚细婢,在主人所者立牵出,不得缓半刻。有大家不习井灶事者,不得不自举火。自城及镇、及各村,而东村尤甚。鸣锣聚众,每日有数千人鼓噪而行。群夫全家,主人落魄,杀劫焚掠,反掌间耳。……城中倡首者为俞伯祥,故王氏奴。一呼响应,自谓功在千秋,欲勒石纪其事,但许一代相统,不得及子孙。&rdo;(64)江阴县的&ldo;叛奴乘衅索券焚弑者络绎而起,烟火蔽天,大家救死不暇。&rdo;(65)
在安徽黟县有&ldo;黠奴&rdo;宋乞,&ldo;暗约诸奴,以吾辈祖父为役,子孙隶其籍,终不能自脱。天之授我,此其时矣。彼皆孱弱,不任干戈,而乘上之急,即欲以逆绳我,无暇也。部署既定,及期而皆举,无或后者。邑凡列营数十余处,各有魁帅领之。&rdo;(66)&ldo;始而挟取其先世及其本身投主卖身文契,继而挟饷于乡邑。素有名望者,俱翦除之。&rdo;(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