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寿华:&ldo;好咯,1小时后我准时到。&rdo;
张啸林放下话筒后,感觉背上冷汗涔涔,长吁一口气后再去找杜月笙,发现杜月笙早已躲上了楼。不仅杜月笙躲了起来,杜公馆中所有家眷一个个也都隐匿于黑暗之中。这是杜月笙一生中最黑的暗夜,终其一生,他都极为回避谈到这个夜晚。因为在这个夜晚,他背叛了自己,也犯下了江湖道上的禁忌。
青帮的规矩极严,稍有触犯,轻则三刀六洞,重则取其性命,都是常见之事。但处置帮中之人,无论是名正言顺地开香堂,还是私下场合秘密处理,明正其罪是必不可少的程序之一,但是今夜,所有人都回避了这道程序。
杜月笙蜷缩在楼上的卧室里,灯也不敢开。只是不时地瑟缩一下,两耳留神倾听着外边的动静。
远处,有汽车的马达声清晰传来。汪寿华到了。
汪寿华负责&ldo;工运&rdo;,自然也是在帮之人。他虽然见多了江湖上的尔虞我诈,但从未听说过帮中兄弟处心积虑地实施过暗夜诱杀行动,所以,他对杜月笙的邀约毫无戒备,掉以轻心,按钟点来到杜公馆,只带了一个保镖和司机。
汽车驶到杜公馆门前缓缓停下时,他没有注意到后面的黑暗之处,有辆黄包车正悄无声息地靠拢过来。
汪寿华下车,只见杜公馆那扇黑色的大铁门向两侧滑开。他的动作向来极快,三步两步已经迈进门里,向灯火辉煌的楼房走去。
汪寿华下车后,司机起步,想把车停好,忽然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车里走下来两条面目狰狞的大汉,两柄短枪同时抵在司机和保镖的太阳穴上:&ldo;不许吭声,继续把车往前开。&rdo;
声音极为低沉,渗透着冰冷的寒气。这辆车和车上的人,从此彻底消失。
汪寿华浑然不知身后事变,大步流星穿过庭院,快步迈向大厅,迈向死亡。
汪寿华进入大厅,猛然吃了一惊。
大厅里,一盏顶灯散射着刺眼的光芒,恰好照出一条大汉身穿一袭东洋和服,铁青着一张脸,薄嘴唇抿成一线。汪寿华看得清楚,此人正是&ldo;上海三大亨&rdo;之一的张啸林。
张啸林两侧分别立着马祥生和谢葆生,两条壮硕如牛的大汉。
见此情景,汪寿华情知不妙,掉头就走。刚一转身,左侧一条大汉突然猛力撞来,正撞在汪寿华的左胸上,这人是叶焯山。汪寿华被撞得痛彻心肺,痛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右侧一闪。
右侧闪出顾嘉棠,铁钳一样的双手突然扭住汪寿华的右臂。汪寿华张口欲呼,前面又冲出来个芮庆荣,猛然伸出手捂住了汪寿华的口鼻,让他无法出声呼救。高鑫宝出现在汪寿华身后,与叶焯山、顾嘉棠、芮庆荣一起,4人合力将汪寿华架起来。
&ldo;小八股党&rdo;中的&ldo;四大金刚&rdo;齐出,一击得手。
听到外边的响动,杜月笙脸色大变,突然跳起,冲出门外,直跑到楼梯口,冲下面低喊道:&ldo;不要做在我家里。&rdo;
&ldo;晓得了。&rdo;张啸林不耐烦地说,&ldo;瞧你那副样。给我把他架出去!&rdo;
杜月笙手扶楼梯扶手,身体颤抖,忽然两腿一软,向下倒去。幸亏万墨林生怕他承受不了压力,始终随侍在侧,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看他脸色青白,瞳孔放光,惊得连声呼叫:&ldo;爷叔,爷叔!&rdo;
杜月笙慢慢挣脱万墨林,慢慢站稳,机械地向卧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低语:&ldo;不能做在我家里,否则,以后就没有客人敢上门了。&rdo;
叶焯山、顾嘉棠、高鑫宝、芮庆荣&ldo;四大金刚&rdo;将汪寿华架上车,趁夜驶至沪西,于一片树林中将其活埋。
汪寿华之死,造成上海工人纠察队重心骤失,群龙无首。当时,工人纠察队堪称羽翼丰满,势头强劲,他们所拥有的力量比武汉的汪氏政权还要稳固,纵然是租界中2万洋兵也不敢问津。而杜月笙草创的共进会,更不被纠察队放在眼里。
汪寿华被诱杀,为共进会夜攻纠察队增加了绝对性的胜算,导致了纠察队覆灭的直接结果。
但风水轮流转,一转22年。22年后,参与诱杀汪寿华者,只剩下马祥生与叶焯山。两人这时候都已年逾古稀,又舍不得偌大家业,心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会有人还记得当年的事吧?就算记得,又岂会与我们这两个老头为难?
这样一想,两人就留在了上海。却不曾想,共产党人对汪寿华被诱杀和共进会消灭纠察队的血海深仇,从未忘怀。马祥生与叶焯山双双被捕,被押到沪西公审。那时,马祥生老迈年高,对此情景大感委屈,不停地嘟嘟囔囔,辩解说那一夜他根本没动手,他就站在张啸林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
听马祥生絮叨不休,叶焯山火了,斥道:&ldo;祥生哥,你有完没完?事已至此,你以为嘟囔絮叨就能逃得过去?&rdo;
马祥生这才闭了嘴。
公审大会临近结束,主审官厉声喝问:&ldo;当年暗杀汪寿华,你们两个有份吗?&rdo;
两人一声不吭,旋即被带下公审台处决。
汪寿华血仇得报,还要等22年。此时,杜公馆里高高悬挂起一幅三国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图,6人站在香坛前叙过年齿,交换兰谱,正式结拜为异姓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