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欢天喜地,奔走相告:我们胜利了,杜月笙失败了!让&ldo;帝国主义的走狗&rdo;杜月笙和他的主子见鬼去吧!
杜月笙一声不吭,拿着协议去找范尔迪签字。恰好范尔迪外出不在,让总巡捕费沃里代表签署。
费沃里把协议拿过来一看,苦笑道:&ldo;杜先生,有没有搞错?这哪是什么协议?这是插入我们善良法国人肚皮上的一把刀。你看你这里有一条:自愿退出公司的40名工友,工资照给,其待遇与在厂工人等同。凭什么啊,杜先生?你们不在我们厂子里上工,却要平白拿薪水,你谁啊你?你是我们法国人的亲爹吗?告诉你,杜先生,就是我亲爹也没资格享受这待遇。&rdo;
杜月笙铁青着脸,冷冷地说:&ldo;这钱我给。&rdo;
费沃里意识到情形不同,说道:&ldo;杜先生,我只是在这一条上表达一下个人的看法罢了。毕竟这一条太离谱了。其余的条款,还是你和范尔迪商量吧。&rdo;
没过多久,范尔迪回来了。他拿过协议,仔细地看了一遍,满脸惊讶地看着杜月笙,说:&ldo;杜先生,我只是个总领事而已,眼下厂子的情形你也知道,黑压压的求职者挤在厂子门外啊。你这上面的所涉条款,恐怕大半通不过。&rdo;
杜月笙问道:&ldo;请问哪些条款通不过?&rdo;
范尔迪指给他看:&ldo;你看这一条,罢工期间工资照给。2000多人23天的薪水,人家法商是决不会答应的。&rdo;
杜月笙一口承诺下来:&ldo;这钱我给。&rdo;
范尔迪满脸疑惑,不知杜月笙为什么这么做,问道:&ldo;不是……杜先生,你啥意思?&rdo;
杜月笙一字一句,回顾自己的历程道:&ldo;我杜月笙在上海从一条阴沟里的泥鳅起步,之所以能够泥鳅化鲤,鲤鱼化龙,是因为底层那些苦兄弟们托着我。任何时候他们求告到我门前,我只回答他们:闲话一句。&rdo;
范尔迪肃然起敬道:&ldo;杜先生,我最喜欢你这种脱了裤子拍屁股,图个穷乐呵的大无畏精神。咱们说正事吧。下面这条,一律月增工资4角,这条通不过。&rdo;
杜月笙再次承诺道:&ldo;我给。&rdo;
范尔迪大摇其头,说:&ldo;还有费沃里说的那条,辞工不干了的40名工人,没理由再从厂子里拿钱了吧?&rdo;
&ldo;我给。&rdo;杜月笙又说。
范尔迪翻起眼珠:&ldo;你等我计算一下,杜先生,这次你这个资方代言人,可要出血本了,仅一次性支付就不少于30万,此后你还要养活40名不做工的壮年男人,养到他们把自己吃撑死。&rdo;
杜月笙说:&ldo;范尔迪,你说话不要太难听!&rdo;
范尔迪道:&ldo;我们法国最伟大的人是拿破仑。我在想,假如杜先生生长在我们法国,那一定是拿破仑一样的人物。&rdo;
杜月笙说:&ldo;谢谢。&rdo;
公关也可以走曲线
花30万大洋化解了这一场劳资冲突,此后还有40名不做工的工人每个月去杜公馆领钱。
这件事在上海没引起太大的反响,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你杜月笙就是要花钱替大家解决问题的。你不花钱,或者解决不了问题,你还算什么杜月笙?
但杜月笙的心理压力实际上非常大。
1927年的清党,形成了一个恐怖的财务黑洞,吞噬着杜月笙本就稀薄的现金流。他的中汇银行,储户存款被挪用炒黄金亏损,形成了一大笔坏账。这几年来,他始终是负债经营、赤字累累,但他还是要硬撑住。
此外,他还要行动‐‐他去了莫干山。
有关杜月笙莫干山之行,是一次极神秘的事件。理论上来说,杜月笙赴莫干山,应该与张啸林存在着交集。因为张啸林视莫干山为自己的私有领地,在那里购置了大片的林海。但诡异的是,张啸林一生都对此事讳莫如深。
杜月笙去莫干山,实际上是他为了化解个人财务危机的一次秘密公关活动。
按照陈群为他设计的人生规划,杜月笙要做的是以工运为切口,进入工商界,问鼎银行业。此时遭遇资金短缺,步子自然会加快,所以他要去莫干山,打入银行业。
银行家应该在大都市,杜月笙钻进深山老林,岂非南辕北辙?南辕北辙就对了,因为他要去找一个人,一个&ldo;圣人&rdo;。既然是去找&ldo;圣人&rdo;,当然不能用常理去推测。
这个&ldo;圣人&rdo;,名叫徐新六。
民国时的中国银行业,以浙江系为中流砥柱。这是一支传奇的金融力量,其潜在的实力令人惊叹。当时的中国,银行业随经济形势波动,经常发生挤兑。一旦挤兑风潮到来,所有的浙江人,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干的什么职业,其中不乏贩夫走卒,都会翻箱倒柜找出所有的银圆,奔到浙江银行业的门前,拦住前来挤兑的人说:&ldo;侬要兑钞票格?阿拉拿银圆兑换你的钞票。&rdo;
如此惊人的齐心协力,已经脱离了常理,无法用理论来解释。浙江银行业因此屹立风波之中,安然不动。
而统率这支可怕金融力量的人,就是&ldo;圣人&rdo;徐新六。
徐新六,世家子弟,留学英美,拿到博士学位,专攻财政金融和经济。回国之后,他出任浙江兴业银行总经理。徐新六不抽不赌不嫖,不娶姨太太,他的为人和他对银行的管理,堪称无懈可击、首屈一指。老派的银行家对他非常尊敬,年轻的银行业人员对他几近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