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方才那般,只是想让你说两句好话求我。&rdo;隔着朦胧的夜色,苻离的轮廓英俊深邃,似乎比平常更好看。他坦然接受了姜颜的一个眼刀,在她旁边屈腿坐下,用笃定的语气道,&ldo;阿颜今日心情不错。&rdo;
&ldo;是啊,很不错。我以前很不喜欢岑司业,总觉得他太过古板严肃了些,可直到今日我方明白:原来他一直将对我们的疼爱,藏在严厉的外表之下。&rdo;姜颜反手撑在身后,扭头望着苻离,衣衫有些微微的褶皱,倒叫她有种颓靡的美感。
顿了顿,她轻声问,&ldo;你呢,因何心情不好?&rdo;
苻离一怔。他以为自己将心事掩饰得很好,未料还是没能逃过姜颜的眼睛。
又或许,这就是相濡以沫的默契罢。
&ldo;你每次心情不好,都喜欢独自在高处呆着。&rdo;见他不语,姜颜笑道,&ldo;有何烦心事,可以说给&lso;天生丽质人美嘴甜、性子开朗又才华出众&rso;的小姜大人听么?&rdo;
苻离眼中的浅笑稍纵即逝。姜颜所在之处,总是能让他散尽阴霾、云开见月。
&ldo;昨日,孟大人命我以&lso;贪墨渎职罪&rso;缉查文渊阁大学士韩西。可当我拿着锦衣卫的缉查令赶到韩府时,看到的却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旧小院……&rdo;说着,苻离朝着姜颜的庭院抬了抬下巴,&ldo;就如同你住的这间院子一般大小,家徒四壁,挤着老少十几口人。&rdo;
堂堂五品大学士,出门迎接苻离时来不及换衣裳,只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常服,朝苻离作揖时都不敢高抬臂膀,唯恐露出腋下的破洞。他的夫人亦是荆钗布裙,双手粗糙得像是老树的皮,韩家十岁的幼子连双像样的靴子都没有,脚趾从破了洞的布鞋中露出来……
&ldo;这样的贫瘠的一户官宦人家,孟大人却给他定了&lso;贪墨罪&rso;。&rdo;苻离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如同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面色隐藏在深沉的夜色中,看不真切。可不知为何,姜颜却觉出一丝苍凉。
&ldo;想来是孟归德与韩大人有过节,有意为难而给他强行按下的罪名罢。&rdo;为官数月,姜颜对朝中的尔虞我诈也有了些许认识,翻来覆去无非是&lso;栽赃陷害&rso;&lso;结党排挤&rso;等手段……
&ldo;那你……奉命查处韩大人了?&rdo;姜颜不禁坐直了身子,缓声问。
&ldo;没有,我带着兄弟们回来了。&rdo;苻离道,&ldo;公然抗命,停职半月。&rdo;
姜颜半晌无言,心疼无比。
苻离却扭过头道:&ldo;孟府的茶真难喝。&rdo;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嘴硬心软,有傲气也有傲骨,按照他这个什么都要争第一的倔性子,如此停职半月,心中定会不好受,所以才会大半夜爬到她家屋脊来散心。
可苻离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坚守了心中的道义而已。
思及此,姜颜很想问他一句:是否会后悔选择锦衣卫?
可转念一想,这话问着着实没有意义:无论文臣还是武将,哪里都有黑暗,也哪里都有光明,就像这片黑漆漆的夜色中,依旧有万家灯火如炬。
&ldo;苻离,你还记得朔州战乱时,我们在逃难途中遇见的那个孕妇吗?&rdo;姜颜朝着苻离所在的方向挪了挪,与他臂膀抵着臂膀,再顺势一歪头,将脑袋轻轻搁在苻离肩上,继而道,&ldo;那时我问你&lso;救吗&rso;,你只说了一个字。&rdo;
救。
似乎沉溺于往事中,苻离的身形渐渐放松,抬手揽住了姜颜的肩,低声道:&ldo;你记得这般清楚,莫不是那个时候喜欢上我的?&rdo;
他将嗓音压得很低,莫名撩人。
姜颜笑了声,道:&ldo;或许罢。那时我已与你斗了半年多,还是头一次觉得你那般高大可靠。我们的小苻大人一向讲道义,亦有傲骨,手中握着刀刃,却依旧心怀仁慈……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觉得你做的很对。&rdo;
说完,头顶半晌没声音,只是揽着她肩膀的那只手臂紧了紧。
姜颜许久没等到他的回应,不由想要抬起头看看他的脸色,问道:&ldo;你怎么不说……&rdo;
话还未说完,苻离伸手将她的脑袋按回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有些局促地抬起抵着鼻尖,清了清嗓子方别扭道:&ldo;突然甜言蜜语,居心不良。&rdo;
一阵风吹来,迷离了双眼。姜颜挣扎起身,盯着苻离浸润在夜色中的侧脸看了片刻,方低低笑道:&ldo;你害羞啦?&rdo;
苻离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不准她看自己泛红的耳尖。
&ldo;哎呀,你捂着我作甚?放手!&rdo;姜颜不服输,努力想拉下苻离捂住她眼睛的手掌,两人在屋顶上你来我往地嬉闹,俱忘了近日来全部的烦忧苦闷,放松了身心。
谁也未曾想到,意外偏在此时发生。
黑暗中,苻离的眼角余光瞥到对面屋脊后的一点寒光‐‐习武之人,对这冰冷的折光最为敏感!嘴角的笑意不禁僵住,他几乎立即察觉到了危险,低喝一声&ldo;小心&rdo;,顺势推开了姜颜!
咻的一声,箭矢猝不及防破空而来!
姜颜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苻离推得仰面倒下,几乎同时,一支羽箭擦着她的鼻尖飞过,而她一时身体失去平衡,顿时大叫着滚下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