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似乎醒过一次,隐约记得是聂亦照顾我,告诉我我是太累,时间还早还可以再睡很久,又拿来温水扶我起来吞下几片药片。我躺下去抱怨枕头太硬,他去衣帽间拿来软枕芯帮我更换,坐在我旁边陪我入睡。
彻底醒过来时首先想起这个,但印象太缥缈,总觉得是不是做梦。然后想起下午在会客厅里表姨妈的蛮不讲理和芮静的哭闹。
我在脑子里将所有的事qg都过了一遍,想应该是睡在了聂家的客房。
睁开眼睛,房间里居然留了光源,虽然暗,但足可以视物。用人实在有心,应该是怕我半夜醒过来找不到灯控开关。
我坐起来准备给自己倒杯水,调亮chuáng灯下chuáng,倒水时又想起换枕芯的事,疑惑到底是不是个梦,突然想起还能记得枕套的颜色,端着杯子回到chuáng边确认。目光刚落到chuáng上我就愣住了,心脏漏跳好大一拍。
下chuáng时我没注意到,那张chuáng非常巨大,足够一次xg睡上五个人,深蓝色的chuáng单上有两条同色的被子,一边一条。一条被子刚才被我掀开,留下一个凌乱的被窝,三人远的距离外是另一条被子,聂亦一只手放在被子外面,正在熟睡。
我才来得及打量这房间。空间极大,厚重的窗帘将自然界隔绝在外,进门的墙壁被做成砖纹墙,中间隔出来一个一个不规则的小空间,摆放了各式各类的模型。chuáng的对面则绘了一幅巨大的壁画,占满整个墙壁,是梯卡坡浩瀚的星空。
并不是什么客房,这是聂亦的卧室。
我踌躇了两秒,把整杯水都喝下去,又将chuáng灯调暗,然后轻手轻脚走到chuáng的另一边。
暗淡的暖光覆上聂亦微乱的额发,闭上的双眼,浓密的长睫毛,高挺的鼻梁,好看的薄嘴唇。我鬼使神差地俯身,看着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那些光像是突然有了生命的jg灵,多靠近一分,它们就更明亮一分。
聂亦熟睡的脸在我俯身而下的y影中变得格外出色,而我终于感觉到他绵长的呼吸。
他没有醒,我却停在那个位置再也不敢俯身。我妈说我爸睡着时最可爱,就像个小孩子。是不是所有的男人睡着时都像小孩子,温柔静谧毫无攻击xg?他可千万不要醒过来。
我屏住呼吸,拿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视线滑过他的脸、他的喉结、他的锁骨、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睡衣袖子挽上去忘了拉下来,现出一段小臂,肌rou的线条修长又有力。我着魔似的将手掌覆上去,顿了三秒,手指按照肌rou延展的线条一路抚摩,直到他的指尖。有一点光站在他半圆形的指甲盖上,跳跃着似乎就要爬上我的指头,不过是幻觉,却让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我赶紧收回手,抑制住胸口剧烈的跳动,慢慢站起身。
窗户外面是个露台,我重新给自己倒了杯水,关了chuáng灯,端着杯子踱到露台上。
一觉睡醒发现心上人就躺在身边,一番周折我却只敢摸摸他的头发,摸摸他的手臂,现在连初中生都不这样谈恋爱了。可想想又觉得挺làng漫,有多长时间?两分钟还是三分钟?也许聂亦一生都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黎明,不会知道我在他熟睡时充满热望地看着他偷偷抚摩过他。我胡思乱想,如果他一生都不知道,那实在是有点儿可惜,所以……要是有一天我先他一步离开人世,其实可以把这件事录在一只录音笔里告诉他,告诉他曾经有那么一个黎明,有那么一个三分钟,以及我觉得那三分钟的时光非常温柔,值得珍惜。
其实我有很多事qg都想告诉聂亦,只可惜我们俩的关系,很多话只要开口就是结束,很多事只要开始就是结局。
喝完水又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手脚都被夜露浸得冰凉,我才做贼似的推开落地窗,又做贼似的将窗户关上,再做贼似的拉好窗帘。屋子里登时漆黑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把自个儿吓了一大跳,我赶紧将窗帘重新拉开一点儿。
chuáng边突然传来一点儿响动,墙灯乍亮,聂亦靠着一只靠枕屈膝坐在chuáng边,姿势和动静都不像是刚起来,显然已经在黑暗里坐了有一阵。
我将玻璃杯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问他:&ldo;你……什么时候醒的?&rdo;
他答非所问:&ldo;听到你在外面哼歌。&rdo;声音里带一点儿刚睡醒的沙哑。
五分钟前我的确哼歌来着。
我松了一口气,踱步到吧台给他倒水,边倒边抱怨:&ldo;我哼得应该很小声,看来窗户不太隔音。你喝温的还是凉的?刚睡醒还是喝点儿温的吧……&rdo;
他拿灯控器调开吧台灯,道:&ldo;你没有必要为她们感到难过。&rdo;
我抬头问他:&ldo;什么?&rdo;
他答:&ldo;岳母说你一难过就一个人待着哼《玫瑰人生》。&rdo;
我语调欢快:&ldo;笑话,别听我妈胡说,我十七岁才学会唱《玫瑰人生》。&rdo;
他道:&ldo;幼儿园时唱《蓝jg灵》,小学唱《外婆的澎湖湾》,初中唱《明月千里寄相思》,高中学会了《玫瑰人生》,之后就一直唱《玫瑰人生》。&rdo;
我沉思:&ldo;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是会唱好多歌,还是不同类型的。&rdo;由衷感叹:&ldo;我真厉害。&rdo;
他平静道:&ldo;转移话题这一招对我不起作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