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等了三刻钟后,终于轮到她了。
管事正要开口,傅晓就主动走过来交代她的身份籍贯,&ldo;这位是迎春,是傅家大帐房卓娘子身边的大丫鬟,她是大帐房带进府的,两人籍贯都在邬县,都进府一年了。&rdo;说着,顺便将卓娘子的身份背景轻描淡写带过。
宇文恭直瞅着目光平视、神色自若的丫鬟,怎么看都觉得不寻常,垂睫思索了下,问:&ldo;大帐房身边跟个丫鬟?&rdo;
&ldo;回大人的话,大帐房是个寡妇,原本是邬县商妇,后来夫死离开邬县,因擅长帐务,所以家父便将她留下。&rdo;傅晓像是早有准备,将他爹曾告诉他的说词道出。
其实他不信卓娘子只是个普通商妇,一个商妇不可能如此清楚商道,不但能作帐更能够告诉父亲去何处寻人脉,甚至拉拢商贾。
不过他并不在意卓娘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横竖只要能替傅家带来商机,尤其能在父亲猝逝后扶持他振兴家业便够。
&ldo;既是大帐房,所以帐册都在她那儿?&rdo;宇文恭之所以这么问,一般商户遇劫约莫是商场上分利不均导致杀意袭击,帐册向来是极关键之物。
&ldo;回大人的话,帐册搁在家父的书房,也就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次间。&rdo;
应容看了宇文恭一眼,像是在告诉他,这确实应证了他一开始的臆测‐‐凶手之所以纵火是为了烧毁重要之物,烧毁帐册之举几乎可以直指是商场龃龉,恐怕得要朝往来商贾下手。
宇文恭不置可否地扬起眉,&ldo;今年多大了?&rdo;他问的同时,已经起身走向亭外。
傅晓闻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然一下子他就明白宇文恭并非要他回答。
&ldo;本官在问话还不回话?&rdo;宇文恭俊拔身形就立在迎春面前。
还坐在亭内的应容托着腮,有些兴味地瞅着他的背影,怀疑他根本瞧上这特别的丫鬟了。
迎春闻言,有些费劲地扬起脸,&ldo;十五。&rdo;
&ldo;本官让你抬头了?&rdo;他垂敛长睫,满面冰霜,居高临下的气势更是让他给人一股压迫感。
迎春神色不变,缓缓地垂下脸。
一旁的傅晓不解这位京里来的贵人怎会针对起迎春,本不想插手,可她是卓娘子的人,他只得硬着头皮道:&ldo;大人,迎春不懂规矩,小的会立刻让管事将她带下好生教训。&rdo;说着,摆手要管事将她押下。
宇文恭淡淡瞅着,不着痕迹往她移动的脚下一拐,想要借此引她挪身闪避,以她有武功底子为嫌将她押下,岂料她竟着了他的道,压根没闪没避,眼看着要往青石地面扑去,他长臂一捞,将她搂进怀里,随即又将她推开两步远。
&ldo;连好生走路都不会?&rdo;他道。
迎春瞪着青石地,胸口微微起伏着。分明是他拐了她的脚,如今倒成她的错了?
&ldo;连话都不会说了?&rdo;他又道,蓄意激怒她,哪怕心里已存疑。
方才扯进怀里的小丫鬟骨架纤细,就像寻常的小姑娘,要说是长年习武的练家子实在是太过,可她行动的方式和沉稳的应对,怎可能是个才及笄的姑娘会有的?
迎春咬着牙道:&ldo;谢大人教训。&rdo;
宇文恭蓦地眯起眼,这说话的口吻熟悉得紧,尤其那咬着牙吐出的气音,像是按捺着怒气挤出,就像……
&ldo;大人,下官瞧后头的人排得挺长的,要不咱们先将这些人都看过再说?&rdo;应容起身打圆场。
虽然宇文恭认定小丫鬟不单纯,可他不作此想,甚至暗暗怀疑他是上心了才如此,不过这事好办,一个小丫鬟而已,傅家又不是给不起。
宇文恭摆了摆手,傅晓松了口气,轻扯着迎春的袖子要她赶紧离开。
迎春吸了口气,往右手边的小径而去,走了几步,缓缓回头,方巧对上宇文恭依旧紧盯着她的目光,她撇撇唇无声说话,尽管面无表情,但宇文恭却看出了她的寻衅和嘲讽。
这是怎么着?谁家的丫鬟如此胆大包天了?她方才的嘴型到底说了什么?
涛风阁,卞下城城南卞江畔的销金窝,掌灯时分,外头车水马龙,挤得水泄不通,而一楼大厅里人声嘈杂,花娘迎来送往,到处欢腾不休。
宇文恭倚在窗台上,瞅着被灯火映亮的卞江,波光随着灯火照映,潋滟摇曳,却拂不去镂刻在他脑海里的那张脸。
那张刚长开的小姑娘脸蛋,秀眉杏眼,是个小美人胚子,然而毫无表情的面容犹如木偶般,让人揣测不出她的性子,但他隐约感受得到那张面瘫脸底下藏的讥刺,还有那一身傲慢气势‐‐一个长在邬县的小丫鬟,怎可能养出如此气势?
尤其那日她的嘴型吐出了三个字,末字像是鬼……是骂他什么鬼吗?
真是个大胆的小姑娘……
&ldo;在想什么?&rdo;
身后传来低沉醇厚的嗓音,宇文恭头还未回,来者已经搭上他的肩,一张玉白的俊脸就凑了过来。
&ldo;……嵇韬,你就非得靠这么近?&rdo;宇文恭没好气地将他的脸推开。
&ldo;咱们多久不见,你就非得这般冷淡?&rdo;嵇韬佯装一脸痛心,颇有几分下堂妇责骂薄凉夫的味道。
宇文恭嘴角抽了两下。&ldo;这么爱演,怎么不弄个戏班子玩玩?&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