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碧绿色的小蛇缓缓从竹枝上滑下来,幽幽的绿瞳,还带着点春天的睡眼惺忪。
他笑了,踮起脚,将手递上去。盛春的阳光恣肆的照下来,让他在那一刻,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耀眼闪亮……
“大人,大人,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紫眠不理会差吏的辩白,径自下马,跪着将半埋在竹叶里的银华抱在自己膝上。他抓起他冰凉的手,检视那已然干结的小小伤口。毒性发作时的挣扎弄乱了银华的头发,可在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表情,他又变回了那个十二岁的天真孩子。
“傻瓜,不该这么做的。”跟上来的龙白月下马,走到紫眠身边。她看着银华青白的脸,那凝在他嘴角的黑血,竟勾画得像一抹笑靥。他真的觉得解脱了吧。
“真勇敢。”紫眠凝视着银华,仿佛自他身上看见了另一个小小的身影,“我也曾想毁掉自己,我明明知道他的心情,却劝他忍辱偷生,是我太懦弱,太会忍耐了吗?连我都觉得自己是可耻的,因为那个时候……我多想这样杀死自己。”
他在师兄们窃笑的眼神下,冷漠的从一叠名牒里抽出自己的那张。不大的名牒被红笔涂满侮辱字眼:“狐生子”、“妖祟”……他不动声色的缓缓撕掉,辞掉拜会灵山师尊的修行,在一个人面壁研读经书之余,悄悄走进后山,将名牒的碎片深深埋掉,埋掉所有的软弱、孤独、惶惑,从此默默承受自己异类的出身,不再奢望任何人的情谊。
“我若是也这样做了,此刻会轻松很多吧?”他自言自语。
“别这样想……你活下来,一定会有人因此幸福。”龙白月迟疑着,想安慰他,然而指尖却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痛得她一哆嗦,手就此凝在空中,再也伸不出去……
正文第七章守宫
《如意方》云:五月五日若七月七日,取守宫,张其口食以丹,视腹下赤,止罂中,阴干百日出,少少冶之,敷女身,拭,终不去。若有阴阳事便脱。
※※※※※※※※※※
“简直混帐。”紫眠气得差点将手里的药书砸出去,他好容易收敛住脾气,阴着脸转身去丹房看炉子去了。
留下这厢龙白月和明窗尘吓得直缩脖子。
“作官作到这份上,是够丢人的。”龙白月悄声吐吐舌头。
除了贺凌云之流,从不见半个正经官员来探访,总算来了顶轿子,竟然又是啥上京来的信州林舍人第五房小妾。
“又是来求媚药的吗?”明窗尘万分无辜的抓抓脑袋,“我都说了师父不愿见她,竟然还谴散下人在那里空等着。”
“外面雨越下越大,大概过不了一会儿自己就回去了。”龙白月耸耸肩,躲回自己屋里睡午觉。
三个人各忙各的,很快就将这事忘掉。
淅沥的春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清晨,龙白月和明窗尘下船买菜,赫然发现那顶蓝色软呢轿子孤零零的停在岸上,吓了两人老大一跳。
“她,她不会真在这里守了一夜吧?”明窗尘结结巴巴的扯扯龙白月。
“我怎么知道,”龙白月打掉明窗尘的毛手,也有点发慌,“这悄没声息的,不会死在里面了吧。”
她壮着胆子,轻轻撩开轿帘一角,里面昏暗,一时什么也看不清。明窗尘也凑头看过来,两人挤在一起,胆子大了些,索性将轿帘一口气揭开。
“哇啊啊啊——”两个人甫一看见一双冷眼,惊得一起吱哇乱叫。
一个弱女子,在轿子里淋了一夜雨,衣衫早被湿气打透,头发凝在脸上,好似一只落汤鸡,皮肤也冻成青白一片。如此这般,昏死过去也就罢了,偏偏她不,直勾勾的坐在轿子里盯着他们,好象索命的厉鬼。
这下由不得紫眠乐不乐意,怕闹出人命的二人,先斩后奏的将这个倔强的女人扶到船上。
一碗热姜汤灌下去,冻僵的佳人慢慢活过来了,她放下汤碗,哆嗦着掖紧身上的毯子,开口:“我要求见紫眠真人。”
龙白月一愣,转头问明窗尘:“真人?”
“哎呀,这样的叫法,看来真是知道师父的。”
“贱名童芬,信州贵溪县人氏,与上清宫紫玄真人有过一面之缘,特此有事相求。”童芬面色稍稍红润了一点,尴尬的朝明窗尘笑笑。
“紫玄真人是窗尘的师祖。”也就是紫眠的师父了。这关系非同小可,明窗尘闻言立马毕恭毕敬的奉茶,把正在丹房专心炼丹的紫眠挖出来。
被打扰的紫眠听到来人搬出师父名讳,脸色更是不情愿的寒上三分:“客人所为何事而来?”
童芬也无他话,螓首捞起袖子,露出雪藕似的一截左臂,只见上面殷红一点:“请真人除去我臂上的守宫砂。”
紫眠瞥了一眼,漫不经心的回答:“客人既是已婚妇人,这痕迹不必在意,洗洗就掉了。”
“这是紫玄真人点染的守宫砂。”童芬垂头丧气,无奈的咬住朱唇,“我别无他法,只能求到真人门上。”
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难怪紫眠要发火了,龙白月反倒替他苦起一张脸,想委婉的打发掉这个傻兮兮的女人:“夫人哪,这守宫砂有什么好在意的?”
找个男人睡一觉不就解决了。
当然,龙白月可不敢对一个良家女子说这样的话:“夫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除去这个,不怕因此被人怀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