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有什么好误会的,”银华冷笑,“你们大人都这样,又丑又脏。”
“不用这样偏激,忘掉过去的痛苦,以后还有很长的生活要继续。”紫眠试着宽慰他。
“忘掉?能够忘掉的,还算是真正的痛苦吗?”
紫眠语塞。
“骗子……都是骗子……”银华仰面斜睨他,咬牙,语气依旧是异样的尖锐。
“我只是想安慰你,抱歉。”他果然是不擅长安慰人的。
“安慰我?嘿嘿,那些老爷,可不是这样安慰人的。”他的目光像受伤的小兽,发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受了伤,不要再想,该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他曾经就是这么做的,再怎样的难受,也都挺过来了。
银华幽幽的望着紫眠,忽然伸手摸上他的脸,诡异的开口:“你也很好看,你有没有被人欺负过?”
紫眠看着他精致的小脸,与年纪不相称的苍白和冷漠,像一层寒霜,过早的渗进他的脸,让他拒人千里。是多惨痛的伤害,能伤人至此?
脸颊上有异样的感觉传来,银华冰凉的抚摩让他觉得有些困扰,他困难的开口:“没有……你再长大一点,强起来,就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弱小,就活该被欺负么?可我恶心我自己,我怕长大。”他喃喃着,神色里尽是绝望。
紫眠一恍神,心底深处被刺了一下,他慌忙凝神,摇摇头,躲开他的手:“不,弱小也没关系,只要忍耐,总有那么一天,不会再有人欺负你。相信我。”
他的记忆回到一个遥远而模糊的道观,在那里,他的个头是那么小,小到几乎攀不上窗台,去够到他的衣服和书;他是那么弱,弱到提不起井里的半桶水;他是那么孤单,只能一个人走在夜半回道观的山路上。那个总是孤零零瑟缩着的,叫他厌恶的小小身影,是他在什么时候,悄悄用道观后山的土,一点点填埋起来的呢?
“银华……”或者,不忍耐也好。在银华骇人的目光下,紫眠的黯然失神,终于让他无声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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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意找了个识路的老吏,这些银两也够银华在苗疆生活的。”贺凌云仔细张罗着,他鼻子通红,嘴里噙着紫眠塞给他的丹药。自从半个月前在中庭跪了一夜,风寒到现在也没痊愈。
“唉,银华这就要上路吗?”龙白月很是不舍。照顾了那么久,那孩子虽然孤僻,但极安静听话的。可纵使再有感情,寄人篱下的自己也不敢提挽留的话。
“一直打扰总说不过去,”贺凌云低头叹口气,“我也知道,从容些或许更好,但时间久了,风言风语的对紫眠不好,况且回到故乡,心情也会好得快些。”
紫眠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望着银华。他抱着包袱从船舱出来,苍白的双唇紧抿着,径自低着头,目不斜视。
银华对大家的告别毫不搭理,贺凌云只好无奈的冲众人耸耸肩,带着银华走下船。银华极其乖巧的跟在他身后,新换的一身白绉绸衣衫,还带着簇新的折痕,走动间,单薄的好象一层薄冰。
“真的不告别吗?”下了船,贺凌云忍不住问他。
银华摇摇头,坚持不回身。
再怎样世外桃源的仙舟,也总有他下船的一天。回身又怎样,告别又怎样,不过是哭一场而已。回到人间,该面对的,他一样也逃不掉。
“唉,他都不听我告别……”龙白月在船舱里收拾床榻,再一次哀叹。
“恩,虽然他从没给过我好脸色,但这么一走,总觉得船上空了些。”明窗尘也懊恼着。
紫眠在一边翻书,无视另两人的感慨。
“师父,你说,留银华下来学徒好不好?”明窗尘突发奇想。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现在再说也迟了……”手中的书页忽然撕裂一角,让原本漫不经心的紫眠心下一惊。
“这倒是个好主意啊……哎,你跑什么?”龙白月一脸错愕的看着紫眠神色慌张的跑出船舱,连忙和明窗尘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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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抄近路,拐进郊外一片青翠的竹林子。崎岖的小路弯弯绕绕,颠簸得差吏一路骂骂咧咧,忽然银华在车里打断他:“官爷,我要解手。”
“怎么那么多事,”差吏不耐烦的挥挥手,“快点啊!”
银华躲开差吏鄙夷的目光,抱着包袱走进林子深处。阳光透过摇晃的竹叶,婆娑着洒在他身上,他眯着眼朝上看,璀璨的金色投下来,斑斑点点,眩晕了他的眼。
一条碧绿色的小蛇缓缓从竹枝上滑下来,幽幽的绿瞳,还带着点春天的睡眼惺忪。
他笑了,踮起脚,将手递上去。盛春的阳光恣肆的照下来,让他在那一刻,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耀眼闪亮……
“大人,大人,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紫眠不理会差吏的辩白,径自下马,跪着将半埋在竹叶里的银华抱在自己膝上。他抓起他冰凉的手,检视那已然干结的小小伤口。毒性发作时的挣扎弄乱了银华的头发,可在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表情,他又变回了那个十二岁的天真孩子。
“傻瓜,不该这么做的。”跟上来的龙白月下马,走到紫眠身边。她看着银华青白的脸,那凝在他嘴角的黑血,竟勾画得像一抹笑靥。他真的觉得解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