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是吗?原来你只是爱憎分明。&rdo;程微澜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裙,提着包,踩着艳红如火的高跟鞋叮叮咚咚离开。临出门却拉着门锁说:&ldo;景行,她走了,诺诺也走了,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父亲已经无心寻找,我希望你也放过她,让她过自己的生活。我的三个女儿已经没了两个,你不要逼疯我,女人疯起来可怕,说不定绑上炸弹大家一起同归于尽。&rdo;
程景行默默坐着,并不答话,待她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才盯着烟灰缸里奄奄一息的深蓝烟蒂,低声答:&ldo;欠了我的,都是要还的,我做事一向公平,她又怎能例外?&rdo;
雪停了,太阳冒出了头,路上的行人渐多,到处都是积雪被碾压时发出的细碎呻吟。
整个城市在匆匆脚步中变得肮脏污秽。
宋远东站在窗前,任冷风刀子似的刮着脸,也刺着眼睛。
他想,他这一辈子,大约再不会为别的什么人哭了。
撒网
程景行安排好善后事宜,正欲离开时在走廊尽头望见宋远东的背影,于是走几步上前去,拍一拍他肩膀,&ldo;远东。&rdo;
他一惊,忙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回头来,眼睛还泛着红,却要做出自在神色,笑不出来,嗓子也有些哑,像是患过一场重感冒,&ldo;谈完了?要不要去看看她?&rdo;
程景行望着他,有些哑然,喉头干得说不出话来,他对这样颓丧的宋远东生出几分怜悯来,但也只是像看一场节奏缓慢的老电影,生离死别撕心裂肺,终场闭幕,还要各顾各生活,像一场流行性感冒,每个人都会得,但也总会痊愈。
程景行摇头说:&ldo;不必了。就让她安安静静地走。&rdo;
宋远东说:&ldo;无所谓了,你们是什么样子,她都看不见了。&rdo;
程景行尝试着安慰,他鲜少做这类事,言语上明显笨拙,&ldo;逝者已矣,你也应当放宽心,诺诺不愿意见你这样。&rdo;
宋远东停一停,叼一根烟在嘴上含着,身子靠着空荡荡的窗台,冷风狂躁,一溜疯疯癫癫地冲进来,他手里一开一合地玩着打火机,却始终不去点那根烟。走道里只听得见叮叮咚咚火机重复开阖的声音,他望着眼前幽寂的阶梯,晦暗不明的光线,目光已然深远,不知望见谁,正一番温柔颜色,似秋雨弥空,点滴都是泠泠清露,渐渐又去那记忆里探寻,不醒悟,不抽身,叹一口气感叹,怕又有人要来说他酸腐,&ldo;我不相信什么在天有灵,更不信轮回转世,这一生错过就是错过了,亡羊补牢更像是童话,你的羊圈里能装多少只?也许有人海纳百川只嫌少不嫌多,但我心中那块地太小,就圈了那么一只咩咩叫的小东西,天天小心翼翼伺候着,如今被狼叼走,牧羊人没了羔羊,一生都化了空,也就只能四处流浪了。&rdo;
程景行亦倚窗站着,外头梧桐树叶落了一地,冷雨打湿了身子,任西风怎么叫唤也再飘不起来。
融了的雪肆意流,满地都是碾碎的冬雪,死一般的寂寞光年。
脑中忽然模模糊糊浮出那一道影,她坐在奶油色的小马驹上笑着同他挥手,红的裙乌的发,她微微笑的时刻他甚至闻到了夏天栀子花的香气。
她临走时说了什么?哦,是,舅舅,我好喜欢你。
那时他低着头,并未看见她脸上局促却又有些期待的神情,像一只期待领养的流浪狗,又像一朵浑身是刺的玫瑰花,呵‐‐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他听见那一点点悸动的声音,令他久久不能忘。
没有关系,她还年少,许多事情他来教就好。
程景行问:&ldo;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把她留下?还要千方百计地截断她唯一的生路。是她太任性,还是你太纵容?&rdo;
宋远东突然沉默,沉默地把烟点燃,又放在窗台上,任它迎着凛冽的寒风星星点点燃烧。
再来他开口,却又是在许多时间之后了,那根烟半截化作了灰,两个男人就这么默默的站在狭长的走道尽头,各自想着这个冬天里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告别。
&ldo;景行。&rdo;
&ldo;怎么?&rdo;
&ldo;你见过她抽骨髓的针吗?够你半个小臂长,从脊椎尾扎进去,即便有了麻药,对一个四岁的孩子又是怎样的惊惧。每天早上都要抽血,有时三四针下去都找不到血管,还有一次恰巧让我遇上,她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针扎进大腿根抽。她病的最厉害的时候剃过光头,我那时还喊她小尼姑,可是尼姑头上最多六个印,可她呢,浑身再没有地方可以扎针,便如小孩子似的扎在脑袋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