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狗对肖亚中说:&ldo;我今天撞到鬼了!&rdo;
肖亚中说:&ldo;我怎么觉得你在发抖。&rdo;
韩大狗说:&ldo;我看到了杀我妈的那个鬼子!&rdo;
肖亚中说:&ldo;太好了,可你要沉着,你的一举一动关系到全连人的生命!&rdo;
韩大狗说:&ldo;老子当兵就是来找他的,老子出来也就是来找他的,老子找他找了快两年了,今天他自己钻进了老子的眼睛,老子不会让他逃掉的!&rdo;
肖亚中说:&ldo;这么想就好,你可千万要冷静,不能让他逃了!&rdo;
韩大狗在肖亚中的话语中,安静下来。韩大狗压住心里的仇恨,开始认真看起他的杀母仇人来。
韩大狗先从他的脸上看起。让韩大狗疑惑不解的是,他看到了这个魔鬼脸上有一种美好或是善良在激荡着。韩大狗看着看着,有那么一刻,他竟产生了怀疑。他想,这个骑着大白马,挂着战刀和手枪的日本人怎会是自己的杀母仇人?他的脸上那么清晰地写着一种人类所共通的爱意。甚至,有这么一刻,韩大狗有了一种自己是不是搞错了的疑问。他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误亵渎那种神情。这么想着,韩大狗似乎感觉到那个日本人还在轻声唱着什么,他那红润的表情,就是随着他轻轻哼唱的歌,一股股地往外涌出来的。还有那么一刻,韩大狗看着这位军官的神情,竟然想到望水芳,竟让他的心开始轻轻唤着望水芳的名字。
肖亚中用肘子碰了他一下。肖亚中轻声用口底说道:&ldo;全部进入了伏击圈,可以打了。&rdo;
韩大狗像没听见似的,自言自语地说:&ldo;老子现在一句话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打掉了。&rdo;
韩大狗连忙又说:&ldo;再等等,他们还没有全部进到最佳射程。&rdo;
肖亚中说:&ldo;你真出了毛病,他们快踏到口底士兵的脚尖了!&rdo;
韩大狗无奈地说:&ldo;那就打吧。那个红痣让我亲手对付!&rdo;
韩大狗就开始瞄准。在瞄准的时候,韩大狗的手在发抖。他的脑子不听使唤。韩大狗想到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射杀那个飞天蝗一样的鬼子,想到他第一次受伤。韩大狗还想到他在攻打峡昌时的黑暗和恐惧,想到他一次又一次地急行军,一次又一次地在战场上与鬼子肉搏。
他甚至想到自己爬到那棵柿子树上想妈的情景,流泪的情景。韩大狗想到了他的老爷爷,想到了他在那个清晨,在伍婿庙的土地,&ldo;叭&rdo;地一声跪倒在地上的情景。
韩大狗在想这些时,他的眼睛模糊了。
韩大狗擦亮了眼睛,才从牙缝里狠狠地喊道:&ldo;打!&rdo;
韩大狗枪里的子弹,呼啸着冲出枪膛,越过春天茫茫的水气,越过那片绿绿的草叶,&ldo;哗哧&rdo;一声划断了一根树枝,然后,再飞越一片没有任何防范的空气,穿越那片没有防范的阳光,朝着仇恨的高桥那片眉心飞去。
韩大狗的话刚刚落地,枪声就大作。
突然爆发的枪弹声,就连高桥骑着的那匹久经沙场的大白马,也在那突暴的战火里受了惊吓,它突然腾起前腿,一下子就把高桥掀翻起来。高桥顺势一滚,抬眼再看那马,只见马的眉目之间,被爆开一个深深的枪洞,接着一股红黑的马血喷射而出。
高桥的战马倒地毙命。
韩大狗的话刚刚落地,枪声就大作。
韩大狗将那军官一枪撂掉下马。那匹该死的白马在关键时刻挺身一跃,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一枪。韩大狗看到如此训练有素的马,他像做梦一样,看着军官把两腿一蹬,顺着那马背突然向上一腾,翻滚下地,一头钻进那绿色的草地里,进了一道自然掩体。这时韩大狗仍然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他那憨憨的脸上,爱情的神色还没完全褪干净,就已经被一种深深的恐惧所取代。
就是在这一瞬,高桥同样也看到了那双一直让他惊恐万分的眼睛。那眼睛射出的光芒,就如当年在柿子树一样清晰锋利。一种从背脊骨钻进的冰冷,让高桥打了一个寒颤。………
高桥在韩大狗的眼睛里消失了。
埋伏在两面山上的战士,每个人变成一条吐露火舌的枪口,向公路上的鬼子扫去。轻重机枪,步枪子弹雨点般地射向乱成一团的鬼子。一时间人翻马仰,鬼哭狼嚎,杀声震天,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鬼子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屁滚尿流,四处乱窜,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在长达两公里的路上及田野里,他们东奔西突,甚至相互践踏,首不顾尾。
韩大狗在混乱的人影之中始终没有再找到高桥。
战斗大约进行了一个多小时,除高桥和少数鬼子得以逃掉外,大部被歼灭。韩大狗部除下山收捡鬼子的枪支弹药时,被负伤的鬼子射杀了三个人之外,几无伤亡。在伏击战接近尾声时,曾岗一支鬼子骑兵队正在驱赶逃难的老百姓,他们听到仙女庙枪声大作,便丢下老百姓赶来,结果只见到他们的同伴死伤枕藉的场面。鬼子不知道中国军队去了多少人,感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便一溜烟儿地逃回驻地报丧去了。
战斗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