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家的娃娃不知事,他韩村长也不知事,明明知道打鬼子是掉脑袋的事情,可他偏偏鼓动他们去。&rdo;
&ldo;他自己的儿子媳妇没了,也想我们和他一样……&rdo;
&ldo;他有种怎么不把大狗子也送去打鬼子?!&rdo;
村子里的人,在对他的骂声中,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们明白他们的老村长恨鬼子,一直恨到了骨子里。他们明白了韩大狗的爷爷恨不能亲自到战场上去,杀上一二个鬼子。人们看清了这一点之后,也就越来越怕他。有人开始明目张胆地叫他滥眼瞎。爷爷那只眼也就一直有了一股流不完的泪水,那张脸长得越来越像一幅鬼相。
想到这里,在这一刹那,韩大狗明也白了他的爷爷。
韩大狗对肖亚中说:&ldo;你说,没想到我爷爷还真是个人物哩。&rdo;
肖亚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久久地看着他。
然后肖亚中说:&ldo;我总觉得这些天是不是太安静了一点儿。&rdo;
韩大狗说:&ldo;虽然我们中了鬼子的空城计,可也把鬼子吓破了胆,他们龟在城里不敢出来了。&rdo;
和庭才从天台观回来休整了。
和庭才一进门就说:&ldo;不知道徐大炮现在怎么样了,没想到我们现在这么清闲,晓得是这么清闲,先前我也跟着徐大炮到小峰去打硬仗。&rdo;
肖亚中说:&ldo;我感觉徐国耀像出事了哩。我昨晚还梦见他,见他浑身是血,站在我面前朝我笑呢。&rdo;
韩大狗说:&ldo;别胡说,你这脑袋尽喜欢胡思乱想。&rdo;
韩大狗沉默了一会儿。
韩大狗沉默了一会儿后说:&ldo;没事儿就擦枪吧,我把我这杆毛琶枪都擦了二十五遍了,现在,我闭着眼都能把它拆了装,装了拆。&rdo;
肖亚中说:&ldo;我这么不喜欢枪,都不只擦了二十五遍。可别把枪擦没了,擦成一堆铁屑了。&rdo;
和庭才说:&ldo;还是讲讲女人吧,韩大狗就讲讲你和望水芳吧。&rdo;
韩大狗楞了和庭才一眼,韩大狗看到和庭才眼里有一种光在闪动。韩大狗想,人是不是一空下来就会想女人。他从和庭才眼里看到了一种捉摩不定的东西。
肖亚中说:&ldo;还是我来给你们算命吧,我只要一想到给你们算命,你们的命,就像一片小草一样,长在我的脚跟前。&rdo;
和庭才说:&ldo;你还是给那些向我们飞来的子弹算个命吧,看它们究竟对谁情有独钟。&rdo;
&ldo;拐了,&rdo;和庭才的话还没说完,肖亚中就突然大声说:&ldo;拐了,我们中的一个人犯了桃花劫。&rdo;
肖亚中还说:&ldo;这真是怪事,我们这儿连个女人都没有,怎么会犯桃花劫呢。&rdo;
和庭才说:&ldo;你别装神弄鬼了,看到校园里的桃花开了,就说别人有桃花劫,那要是眼前的是梨树开花呢,那不成了梨花劫了。&rdo;
韩大狗也说:&ldo;什么桃花梨花的,我现在倒最想去三斗坪去看看。什么时候有机会了,一定去逛逛。&rdo;
他们在说这些话时,秧鸡开始在校园旁的水田里叫开了。
秧鸡开始叫的时候,肖亚中则在专心地研究他的梦了。肖亚中对自己这种无头无尾的梦,始终充满了好奇,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他几乎每天都把自己的梦向韩大狗和和庭才讲一遍,弄得他们都觉得肖亚中神神秘秘的,有时连自己也分不清是醒着,还是在梦中。
肖亚中有一天对韩大狗说:&ldo;当一个人躺在屋子里睡眠时,他的肉体并没有离开屋子,可是梦中他却和同伴一起到外面去打仗。你说说看,那个屋子里和屋子外打仗的人是不是一个人呢?&rdo;
还没等到韩大狗回答,肖亚中又说:
&ldo;人清醒时,有一种东西存在于人的肉体当中。人睡眠时,它又可以离开肉体。人的肉体会死亡,但是这种东西会死亡吗?你说说看,这种东西是不是就是人的灵魂?&rdo;肖亚中说这些根本就不需要韩大狗回答。
肖亚中说:&ldo;我认为人有三个灵魂,一个是生命的灵魂,一个是转生的灵魂,一个是思想的灵魂或是观念的灵魂。这些灵魂各有分工,生命的灵魂赋予人们以生命,转生的灵魂主宰人们以来世转生,观念的灵魂则使人有感觉和思想。人们在睡眠时,身体所以不动,耳目所以没有知觉,就是因为观念的灵魂离开了肉体。&rdo;
肖亚中说完了又说:&ldo;人们之所以做梦,所以能在梦中见到许多东西,甚至见到死去的亲人,就是因为观念的灵魂离开肉体后,能到别处去,能同其他东西或别的灵魂接触。&rdo;
………
&ldo;我说这么多,是想对你们说明,徐国耀真的出事了哩!&rdo;
肖亚中突然说。
047走进三斗坪
三斗坪镇是那种典型的峡江小镇。韩大狗一走进三斗坪,就回想起爷爷带他第一次去到太平溪镇的情景。在那个像水墨一样淡的清晨,韩大狗跟着爷爷第一次来到了那个离他们并不遥远的镇上。从见到它最初的那一刻起,他就深深地记住了小镇的模样。尤如婴儿在蒙昧之初对母亲本能的识别。它那种红色的板壁屋和油纸伞在秋雨中沉寂。满街的火纸味,和它一切源于天籁的声音,和它那任何其它小镇所没有的气息,都让他感到一种乡情在胸中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