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是温的,和喝药不同,这次江颖拿着小匙一口一口喂着仍不宜动弹下床的任鹏飞。
期间,两人不言不语,明媚的阳光照着,屋中没有一处阴霾。
一碗粥尽,江颖问他还要不要再吃点别的?
任鹏飞摇头,「够了。」随后又道,「我想看看孩子。」江颖放下他过去把含着小拳头睡得正香的小鬼抱来放在他身边,任他细细地打量,时不时伸手碰碰粉嫩的小脸蛋,捏捏还没有肉的小拳头,然后低头亲亲他的额头,脸上眼中,尽是温情。
「真好。」江颖一瞬不瞬望着,情不自禁喃喃。
任鹏飞抬头朝他浅浅一笑,握住他的手,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半晌感慨:「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头一天时,皱皱的像只猴子,现在长开后,好看多了。」细看之下,能看出些许熟悉之感,这眉眼,还有这薄薄的唇,像极了身边这丰神玉秀之人。
江颖随口问道:「青青那时也是这般?」
任鹏飞闻言一愣。
江颖见此,疑道:「怎么了?」
任鹏飞苦笑,如实告知,「那时……以男子之身怀孕生子,觉得逆天乱纲,心里一直,不认同。青青出来后,直至离开万恶谷,我都不曾去看过她一眼。」江颖无声地握紧他的手。任鹏飞叹息,「我欠青青这孩子良多,如今她这般早慧内敛,多半也在我,若不是当年我狠心丢下她不顾,事情也不该是现在这一模样,她也不会到现在都不认你……」江颖坐上床边,把孩子抱于怀中,伸手轻拥一脸愧悔内疚的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半晌后,只道:「不必自责,这都是天意弄人。」的确天意弄人啊。任鹏飞垂眸看着孩子,心里仍是不好受,毕竟一半是天意,一半是人为,若不是起初他太过刚愎太过顾忌,一切或许都不会如此。
见他仍未展颜,江颖轻抚他的肩,轻言哄慰,「日子还长,我们可以慢慢弥补……」其实在得知青青是自己女儿时,江颖真的庆幸,庆幸自己在京城那一夜,终究下不去手夺了这孩子的性命,要不然他对任鹏飞这段感情决计不会有守得云开这一日,更会因此而悔恨终生。
听得江颖的一再劝慰,任鹏飞也不再为此伤神,想到同样是在此地,同样是这间屋子,同样以男子之身生下孩子,心境却截然不同。抬头看着江颖含笑的玉颜,低头看着孩子粉嫩的睡脸,再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心情霍然开朗。
原来,万物皆由心,争得更多,缠缚越多;看开之后放手,不是真的失去,拥有的是之前从未有过的轻松快意。
放下心中的束缚,任鹏飞展眉轻靠于他怀中,看着沉睡的孩子,说:「颖,给孩子取个名字。」「我取?」
「你取。」任鹏飞肯定地点点头,「我给了他肉身,你就给他一个伴随一生的名吧。」江颖笑着吻上他的额,「那孩子随你姓好不好?」「为什么?」
「我不喜欢聂这个姓。」或许是因为生父留下的是太多的不堪,连带的这个姓也不怎么讨喜了。
任鹏飞心有所悟,「那就姓江吧。」
江颖很是不解,「为什么不能同你姓呢?」
任鹏飞摊掌与他的手十指交缠,眼睛含笑,点点星光,「我想让人一听他的名字,就知道是你的孩子。」「鹏飞……」江颖手上用力,十指之间再无空隙。
「如是这样,那就叫江鹏罢,这样听到这个名,别人就知道他是咱们孩子。」「江鹏。」任鹏飞喃喃念,然后颔首,「就叫江鹏。」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江鹏一天一天长大,两个傻傻的父亲,由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能够娴熟地给孩子喂吃食洗澡换衣服。随着孩子的成长,原本静谧的万恶谷也变得热闹许多,感染得一向冷淡的青青表情也多了不少。
江鹏周岁的时候,他那个早耐不住谷中枯燥生活,蹦出谷外玩了大半年的叔叔也从外头赶回谷里,带回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孩子的衣裳、玩具、书册、点心等等,哄得那个正长牙的娃娃咧着嘴咯咯咯地笑。
任鹏飞布置着孩子抓周的东西时,任程飞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嘀咕:「哥,隋也在山下的小村里,跟着我屁股后头来的。」任鹏飞一愣,「那你怎么不把他带进来?」
任程飞撇嘴,「哼,他帮那个坏蛋皇帝做事,谁知道他有没有坏心?」太子如今已经登基成为一国之君,这事原本不可能传到这与世隔绝的万恶谷,不过任程飞外出混了大半年,回来的头一件事便是一脸恼怒地提及这个阴险狡诈的太子当上了皇帝。
任鹏飞一脸平静,如今于他心里,最重要不过自己的小家,能够照顾好两个孩子,守着心爱的人,看着弟弟平安无事便比什么都好了。
其他的人,其他的事物,对他而言都可有可无,更何谈悲喜恼恨?
面对依然年轻气盛的弟弟,任鹏飞没有开口劝说,毕竟有些事情,没有亲身经历,没有大彻大悟,是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任鹏飞略一想,问:「他是什么时候跟着你的?」任程飞依然气不平,「我出谷不到一个月就跟在我后面了,怎么甩都甩不掉,烦人!」任鹏飞笑笑,伸手摸摸弟弟的脑袋,淡淡地说了一句任程飞不甚明白的话,「别尽顾着朝前走,偶尔回头看看。」别等人在时弃若敝屣,不管什么时候,给自己,给别人,留下一方余地,免得日后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