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声中气十足,威慑四方,陈莳萝吓了一跳,差点没站稳,唐璨沉稳地扶了她一把,很快又松开了手。
初中部的教学楼不多,三个年级各占一栋,还有实验楼、宿舍楼和一个食堂。晋城秋天的日光依然毒辣,尤其是午后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陈莳萝撑了遮阳伞,本想按着自己的习惯撑到最低,把前方的视线遮住,考虑到身边还有个人,就稍稍举高了点,把唐璨也一并遮了进来。
两人找了几栋教学楼,爬了几层台阶,一一确认班级。初二和初三的教学楼在操场的另一边,两人并肩穿过操场的时候,穿校服的学生从远处走过,拿着食堂小卖部买的饮料,在阳光下追逐打闹。
陈莳萝说:“现在好像应该回忆一下学生时代,但我觉得我一点也不怀念。”
阳光很刺眼,仿佛能透过遮阳伞和帽子晒到头发上。唐璨把帽檐往下压,挡住眼前的光线:“好巧,我也一点都不怀念。”
她语气很平淡:“也不能说当时过得很不好,但我不喜欢,所以再也不想回去了。”
“没事,也都过去了,”陈莳萝很轻松地宽慰她,把伞面往前斜,遮住日光,“太晒了,往那边树底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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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到初二教学楼时,下课铃正好响了。大部分班级都准时下课了,只有几个班拖了堂,很多学生在走廊里活动,有些人靠在栏杆边聊天,也有好学的人追着老师问问题。
初二三班就在二楼第三个教室,循着班牌很好辨认,沿着走廊走到最底端就找到了。班上还在上课,黑板上写满了英语单词,一个年轻女老师在带着学生读课文,教室里面很热,门窗全开也灌不进风,风扇转得像老态龙钟的人,拄着拐杖也走不动路。
很多学生在用小风扇,一手按着书页,一手拿着风扇对着脸吹,有人把小说放在抽屉里偷偷看,还有人窝在教室最后面的椅子上公然睡觉,女老师不闻不问,目光一扫就过了,像没看见一样,继续带着剩下的人读书。
读了五分钟,终于下课了,女老师无视教室的一片抱怨声,兀自收拾东西走了。她一走,有人就忍不住了,隔着一整个教室,喊坐在第一排的班长:“班长,我们能不能把她换掉了?好不容易走了一个,这个更烂了?”
“那我能怎么办啊?”班长是个女生,是这个教室里面为数不多的、认真听课的人,她一边往书上抄笔记,一边说,“都跟年级组长说过了,人家不同意换,那不就只能这样了吗?”
她写了两笔,突然抬起头,转身嗤笑道:“再说了,换个老师你就听吗?别搞笑了。”
教室里的其他人对这种争执显然已经习惯了,看小说的继续看小说,睡觉的继续睡觉,还有些人站起来聊天打闹。
唐璨走近窗户,从窗边往里面看了一眼。
因为怕里面的人发现,她没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在窗边短暂了瞥了一眼,就走了过去,装作只是路过而已。
没有人注意到她,只有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女生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她坐在另一边靠墙的角落里,头顶的风扇慢悠悠地转,转出微弱的风。她斜倚着椅子的靠背,鞋底踏在书桌的底边上,把一本小说摊在腿上看,显然还很热,拿着扇子不停地扇,书页翻过一页又倒回来,没什么心思读的样子。
天气很热,她扎了个马尾,还有几缕头发散在鬓边,扰得脖颈很痒,她就拿手不断地去撩,手腕上有一串茶色的珠链,随着动作忽上忽下。
上课铃响了,班长合上书,站起来组织其他人:“体育课,都下楼。”
教室后排有几个趴在桌上睡觉的男生,从英语课到现在就没有醒过。一听体育课,纷纷都睁眼了,从桌子底下滚出一个篮球,抱着它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往楼下跑。
班长习以为常,继续组织剩下的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她的话,她喊了半天,才有人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到教室外面排队,队伍也是稀拉零散的,好半天都站不整齐,班长也不管了,就带着这个乱七八糟的队伍下楼上课。
角落里的女生站在最后,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跟其他叽叽喳喳如鸟雀的女生对比鲜明。她就像不属于这个班级的异类,呼吸着跟别人截然不同的空气,像个隐形的、没有存在感的人。
体育课在篮球场进行,没什么内容,点完名以后就自由活动了。女生大多相约着去食堂,男生去打篮球,班长带了本书下来,一个人坐在树荫底下背课文。最后的女生在她旁边站了一会,慢吞吞地走开,挪到另一片树荫底下坐下来,抱着膝盖发呆。
阳光穿过枝叶间的空隙,照在她手腕上的茶色珠链上,每一颗珠子上都用金粉勾勒了佛像,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陈莳萝打着伞坐在远处,看唐璨慢慢走过去,靠近那个女生。
体育课排队的时候她们观察了一下,除了这个女生,没有人戴首饰。她手上的珠链又和她微博上的相符,也是初三二班的学生,看起来,那个微博的博主就是她了。
陈莳萝用伞遮着脸,远远观察她。
很没存在感的一个人,长相普通,校服穿得很规整,衣领抚得平平整整,扎一个普通的马尾,发圈也是不起眼的纯黑色。无论是坐在教室的角落,还是站在队伍的末尾,还是坐在树荫底下,她都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人,别人也不会上前跟她说话的兴趣,她就假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悄悄隐藏起一双注视着外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