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莳萝拍戏的时候,唐璨在小会议室里坐了两个小时。
空调开得很冷,风口还正对着她的脊背,吹得她背上直冒寒意。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在这种漫长的总结研讨大会上保持长久的沉默和足够的耐心,一只手撑在桌上,歪着头,视线斜斜地看向最前面的多媒体屏幕,总编正在播放ppt,对这一年来的工作、收益做一个总结。
出版社不小,员工也不少,再加上名下挂靠的作者,小会议室差不多坐满了,唐璨左右的两个编辑都听得很认真,她心不在焉的姿态放这两人中间,显得格外奇特。
手机调了静音,放在包里,她一会看台上的ppt,一会看桌上的纸笔,偶尔动两下笔,象征性地记一点笔记打发时间。她看左右两边不停往纸上抄文字的编辑,深切怀疑他们是在靠记笔记打发时间,这事她在大学的时候也做过,因为那节课上老师不给用手机,而三节课的时间又极其无聊而且漫长。
会议从早上开到中午,总编长达五十页的ppt终于放完了,一行人收拾东西离开,到酒店顶楼吃午饭。
午饭在西餐厅,准备的是自助餐。餐台上早布置好了,各色主食、配菜依次排开,餐碟垒成一撂,餐后甜点和水果摆在另一边,射灯从顶上打下来,映得杯盘上点点闪光,也让那些摆在三层台架上的水果和蛋糕显得分外精致。
大部分人都在主食的餐台那边,还有新到的人鱼贯而入,大多数也都往同一个方向走。唐璨不想去跟着挤,于是临时转了个道,往甜品的餐台走去。
她拿了个盘子,又拿起自助餐夹,随便挑了几个小蛋糕,又夹了几块切好的水果,一并放在盘子里,为了避免它们碰到一起,还特地分放在盘子两端,然后接了杯红茶,先占了个角落、靠窗的双人小桌,以便没人过来跟自己同桌。
她坐了一会,看主食餐台那边人少了,才起身走过去。
半路上,她碰见了端着餐盘的总编,对方腾出一只手拉住她,说:“唐璨啊,来,给你介绍个人。”
总编岁数四十往上,是个濒临秃顶的中年男人,平时工作非常认真,对微小的细节尤其挑剔,但为人很和善,平时给福利也很大方,比如这种不需要自费在自助餐,这也是唐璨选择这家出版社签约的原因之一。
总编转头看了一圈,招呼餐台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孙先生。”
那人闻声回头,笑着踏步过来,跟总编打了声招呼。两人寒暄几句,总编话题一转,向他介绍唐璨:“这位是唐小姐,她的英文翻译做得不错。”
然后又对唐璨说:“这是孙先生,孙先生是做法语翻译的,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唐璨笑着答应了,然后上下打量他。这位孙先生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应该比总编还大几岁,如果她父亲没在十年前被人杀害,应该也能平安无虞地活到这个年纪。
总编去拿吃的了,唐璨向餐台走了几步,拿了只盘子在手中,然后随意地跟孙先生寒暄起来,两人沿着餐台边走边聊。
对方很和蔼,跟她互通了姓名,然后微微皱起眉,好像回想起了什么,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你爸是叫唐海坤吗?”
唐璨原本正要拿起自助餐夹,闻言动作一顿,缓缓抬眼看向他:“您认识我爸?”
“我跟你爸是初中同学,”像任何一个老辈人见到同学家的女儿一样,孙先生显然也很兴奋,“你小时候,我们两家一起吃过饭,你不记得了吧?当时你才上小学吧,你哥哥要大一点。”
他一边说,一边腾出手来比划:“对,当时你们俩也就这么高,还很爱乱跑,大人都管不住。”
唐璨嘴唇翕动,犹疑半晌,最终只是缓缓说:“那时候太小了,我都不记得了。”
她顿了顿,笑道:“不好意思,这些年也没听我爸提过您。”
“老同学嘛,读书的时候不熟,都是后来毕业了才有交情的。”孙先生往盘子里夹了一些青菜,理解地说,“我这些年都在外地,没怎么回连城,跟海坤也见得不多。”
他摇摇头,放下餐夹,惋惜道:“可惜,后来你父亲出了事,我也没机会再见他了。”
唐璨低声回了句:“那真是太可惜了。”
她对这位孙先生没有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刚上小学的时候,她和哥哥被父母带到饭店包厢,和父亲的一位老同学吃饭,当时席上还有对方带来的小女儿,比她大一点,但比唐扬要小。大人介绍他们认识,但她和唐扬都对新朋友不感兴趣,从头到尾只顾着自己玩,围着包厢满地疯跑,好几次把被冷落在旁边的小姑娘气哭,回家以后还被训了一顿。
当时的葬礼,是她在邻居的帮助下操办的。父母都没什么亲戚,也只有几个同城的同学,她不想见到这么多人,于是谁也没请,连头七都没过,就把父母和哥哥的尸首送去火化了。
谁料时隔多年,她竟然在晋城遇见了父亲的初中同学。
孙先生很关心地问她:“唐小姐,之前那件事……查到凶手了吗?”
周围人多,他也知道这问题不合时宜,但又不得不问,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没有,一直没线索。”唐璨不动声色地把餐盘放下,拿了只倒扣的瓷碗,往里面舀汤,“对了,您既然是我爸的同学,那您知道他曾经和什么人结过仇吗?我知道警察调查过我家的关系,但我爸妈和哥哥的社会关系都不复杂,不会有什么仇人,这凶手的身份,也就无从查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