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估量着他的语气,是有点明算账的意思,点点头:“先看人吧。”
重伤的人一共有二十来个,这么远拖过来居然没死已是奇迹,不少人的伤口已做了处理,中毒的也服了些解毒的药物。白芷指挥着把人按伤情分类,锐器伤的、内伤的、中毒的等等。明显外伤的先洗伤口,中毒的喂点通用的解毒丸,她先诊治受内伤的——这个是最难用肉眼看出问题的。
轻伤患者一口气诊治这些人还可以,重伤就只能排队。小学生们也有序地忙碌着,白及跟在师父身边最久、看得最多,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清洗创口。除此之外,居然是柳嘉雨、冯媛媛更有经验,动作也更麻利。
李庭亨想了想,低声对白芷道:“借一步说话。”
两人到了个僻静的角落,李庭亨才问,能不能分出个人帮忙照顾一个姑娘。白芷问道:“从天定盟带出来的?”李庭亨道:“是杨家的一位姑娘,无辜受了那样的罪,家破人亡也没地方去,只好带她上路啦。她……也有点病。”
白芷脱不开身,便让柳嘉雨去将人带到慈幼局去安置。她一瞬间已想了很多——如今府里乱糟糟的,不大适合杨姑娘到这里来,慈幼局现在没有乱人,清净自在。杨姑娘家破人亡没有地方去,先留在慈幼局里也未尝不可。
李庭亨郑重地拜托柳嘉雨,弄得柳嘉雨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李庭亨一代大侠,与顾清羽由亲转疏,顾家的人对他当然也是疏离客气的,但是李庭亨的身份,对一个普通姑娘这么客气。同样享有盛名的顾郁洲相比之下就显得特别的不平易近人,不能让人不对李庭亨有好感。
柳嘉雨问明了人在哪里,挟了个帷帽,去找杨姑娘。到了一看,杨姑娘自己就带着面纱。柳嘉雨客气地将人带到慈幼局:“才修葺完,人手不足,你多担待。这间屋子是冯姑娘姐弟俩住的,她弟弟只有十岁。这里再没有乱人的,你就住他们隔壁间吧。”
杨姑娘的声音颇为温婉:“多谢,有劳。”
柳嘉雨对她更多了几分怜惜之情,将她带到房里,说:“我去给你取铺盖,你先坐。吃饭了吗?你口味如何?”杨姑娘摇摇头:“一粥一菜就好。”柳嘉雨道:“甭客气,也快到吃饭的时候了。”
出门去取饭回来,在院门口就听到了杨姑娘失了真的声音:“学礼?!!!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被慈幼局收养了?太好了!你跟我回家!”
柳嘉雨心道:【原来他们不姓冯,是冒充的姓,那冯媛媛跟这杨姑娘也不像姑娘的样子。还真叫大小姐说着了,是主仆逃难,少爷冒了丫环的名儿。冯媛媛多半是杨家养的护卫一类,出了事带着小主人逃了。唉,她还真是个忠义的丫环。我之前那么说他们俩,倒是我的不是了。】
端着饮食进了院子,笑道:“哎哟,这是姐弟团聚了?来,边吃边聊。”话才说完,笑影就不见了,冯学礼,现在该叫杨学礼,的表情很不好:“她认错人了!”
柳嘉雨心道,认错人知道你叫什么吗?然而清官难断家务事,冯媛媛又不在,柳嘉雨不便做主,只好打个哈哈:“那也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再说。媛媛还在大小姐那里帮忙,到时候”
杨姑娘带点气音的说:“冯媛媛?”
“是啊。”柳嘉雨更加断定他们之间有旧,但是不敢多管。两下安抚,让慈幼局目前仅有的两个杂役之一,去告诉白芷——有麻烦了。
白芷正忙得焦头烂额,听了这款夭蛾子也是惊呆:“啥玩儿?”第一把冯媛媛抓到房外问:“学礼姓杨?”冯媛媛一脸苦相:“是。”白芷问道:“这事你可没讲啊。”
冯媛媛道:“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是在庙里遇到他们母子的,我师父病重,我们到庙里安身。那时候他娘身上还有几个钱,舍了些药,后来又施了副棺材给我葬了师父。后来他娘就死了,临死前托付我照顾他。”
明白了,这是受了人恩情报恩来了。白芷问道:“庙里?只有他们母子?”
冯媛媛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们好像与家里处得不好。大小姐,这事儿我也不清楚,可总要听学礼说一说的,他很聪明的,一定能说得明白。”
杨姑娘是李庭亨带来的,李庭亨许了还人情,白芷也觉得需要保留这份人情,就不能把这仨一块儿轰了。只好说:“行。都叫一吧,理清楚了我还得缝人呢。”
顶用的大夫就这一个,她一停手,事情就停顿了。李庭亨踱出来问道:“是有什么难处吗?行走江湖,刀头舔血,死生有命,不会有人不讲道理的。”
白芷道:“没事儿,我更不讲理。但是有一件事……”把学礼的事儿讲了。李庭亨道:“我痴长你几岁,就托大个劝你一句,虽说江湖儿女热心,但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自家的事,外人不大适合开口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之前有什么过节。唉,谁说一家人就得亲亲爱爱的?”
白芷瞥了冯媛媛一眼,道:“我又不要当清官,对吧?”
李庭亨道:“也罢。他们姐弟俩都只有彼此了,能化解误会是最好了。”
岂料根本不是误会!
人到了顾府,杨姑娘仿佛风一吹就要倒,杨学礼一张脸冷能掉冰渣,比当年白及还阴沉。两人各执一词,杨姑娘如诉如泣:“家里就只剩你一个男丁了,你怎么能不回去重振家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