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开始落下。
少年缓缓地向墙上的那个大缺口走去,他把手攀在砖上,很容易就爬了上去。
&ldo;不,你不能进去。&rdo;池翠被这个大胆的少年吓坏了,她的声音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响过。也许他并不知道关于这堵墙的可怕传说,或许他的爸爸也不知道。应该拦住他,7岁的池翠的下意识地想着,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会出事的。
终于,池翠高声尖叫了起来:&ldo;你会后悔的。&rdo;
可惜,已经太晚了,少年跳进了那堵墙里,再也看不到他的踪影。
空中又传来一声巨响,池翠仰起头,只看到一道闪电,耀着白光向自己的方向飞了下来‐‐
&ldo;不!&rdo;
她又一声尖叫。那一年她才7岁,7岁并不是她生命的休止符。很幸运,闪电没有击中她,而是打到了围墙里面。
&ldo;绝对不要……翠翠……那堵墙……不要……死……笛子……&rdo;
池翠几乎跌到了,她的脑子里又响起了父亲的话,那个许多年前的可怕传说。她转身向后跑去,又一次穿过那条悠长的小巷,雨点越来越大,被风暴裹挟着砸到她的头上。
大雷雨。
她又躲进了那片夹竹桃林,含毒的枝叶冷冷地打到她的身上,一些美丽的花瓣在雨中凋零了,融化在她的脸上。一瞬间,7岁女孩的脑子里掠过了一个字‐‐死!
自己会死吗?池翠轻轻地问自己,那年她还不明白这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只参加过亲戚的葬礼,看到过追悼会上死人的水晶棺材。泪水涌出了她的眼眶,混杂着雨水和夹竹桃花瓣奔流在她脸上。
终于,她像一头小鹿般冲出了夹竹桃林,一口气跑回了家里。
父亲还在熟睡着,也许只有房子塌了才会把他惊醒。惊魂未定的7岁女孩忽然变得镇定起来,她明白绝对不能让父亲知道,她必须守口如瓶。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换了一身衣服,把头发和脸全都擦干净了,幸好夹竹桃的毒液并没有在她身上起作用。然后就爬上她的小床,用毛毯把自己包裹起来,闭起了眼睛。
窗外雷声阵阵。
父亲过了很久才睡醒,他看到7岁的女儿躺在床上,那小小的身体有些发抖。这个可怜的孩子很早就失去了母亲,他怜惜地抚摸着女儿的脸,粗心大意的父亲没有注意到女儿有些湿的头发。
天黑以后,雨停了。
池翠没有起来,她的身体继续颤抖着,在黑暗中紧闭着眼睛,眼前却总是晃动着那堵墙的影子。她又想起了那个跳进墙里的少年,他现在怎么样了?也许,他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或永远消失在了地下,就像父亲说过的那个可怕传说。
那个晚上,她做了一个恶梦。
她梦到了夜半笛声。
第二天醒来以后,女孩依旧对昨天发生的事情默不作声,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出过房门一样……
十几年过去了,她已慢慢地长大,从一个女孩成长为一个女人。许多个夜晚,池翠都反复梦见了7岁那年的夏天,一个雷雨的下午,那片开得如此美丽的含毒的花丛,那堵可怕的围墙,还有,那个少年的眼睛。
那是她永远都摆脱不了的恶梦,深深地藏在她的脑子里,一点一点地将她吞噬掉。
她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情。
包括父亲。
她也从来都没有再去过那个地方,那堵围墙就像是坟墓一样,永远都不可靠近,不可触摸。
直到……
二
苏醒。
这是他的名字。
从一个很深很深的梦里,他缓缓地苏醒过来。是床头的电话铃声,那声音不停地刺激着他听觉和大脑的神经,令他忽然想到了丧钟。又是预感?苏醒的心里一晃,他睁开眼睛盯着那台电话机,又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1点40分。
铃声在继续。奇怪的是,手还没有碰到电话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了电话里的内容‐‐有个人快死了。
他拿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ldo;这里是爱乐医院,你是苏醒先生吗?&rdo;
&ldo;是我,有人快死了吗?&rdo;他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预感说了出来。
对方也许是个缺乏经验的年轻护士,对苏醒的话感到不知所措,但她立刻说是的,让苏醒尽快到医院里去一次。
苏醒挂了电话,在床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怕起来走到镜子面前。镜子里是个年轻男子的脸庞,脸上写满了倦容。他看了看窗外深秋时节的夜色,正像浓墨一样覆盖着沉睡中的城市。
几分钟以后,他来到马路上,踩着一地枯黄落叶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月亮。这是1996年的秋天,凌晨一点的偏僻马路上几乎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几只野猫,在路边的围墙上悄无声息地走动着,猫眼里闪烁出幽亮的目光。苏醒在寒风中站了好一会儿,才拦到了一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