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的脑子似乎是被什么狠狠劈过,疼得不行,只惯性地扭过身子,软软倒在了崔九的怀中。
这一幕看在青年的眼里,却是眠棠不愿见他,转而投入新欢怀中,又是激起胸口的万千刺痛之感……
他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对过来送彩头的童子道:“那位姑娘看着很想要这彩头,在下的便送给她了……”
这话一出,引得崔行舟抬起利眸缓缓看向了这位青年,同时温言道:“贱内怎么好受公子这般大礼?”
那青年表情冷漠地看着她道:“既然这位爷解不开棋局,我举手之劳又有何妨?”
崔行舟听了这话,缓缓地笑开了。
很久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淮阳王了。
崔行舟用眼上下扫视着这位青年,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似乎有些眼熟,于是轻轻拍了拍眠棠的肩膀,示意着李妈妈扶住她后,对青年道:“公子方才的那一手解局,甚是高妙,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可愿与在下切磋一二?”
那公子一听崔九之言,倒是正中下怀,他贪恋地又看了眠棠一眼,冲着崔行舟淡淡道:“在下字子瑜,不知尊下怎么称呼?”
崔行舟看了一眼子瑜公子身后那几个眼露精光的护卫,微笑道:“在下崔九。”
因为乙桌的棋局已经破了,二人便干脆盘腿坐在乙桌的席上,重新收棋落子,重开一局。
崔行舟一身月白长袍,玉冠锦带,眸若朗月繁星。而对面的公子裹着身黑衣,虽然瘦削却一派儒雅之气,二人对坐甚是养眼,登时又吸引了无数人围观。
而眠棠这时喝了一口李妈妈递过来的水袋,也缓过气来,看见自己的夫君与人对战,自然由李妈妈搀扶着,好奇地立在一旁观战。
也许是佳人在侧,激起了那位黑衣子瑜公子的好胜心,他每落一子都毫不犹豫,手速飞快。
而崔行舟居然轻而易举地跟上了子瑜公子的速度,也是快速落子。
这在行家里手的眼里,名曰“快棋”。所谓落子无悔,若非棋艺高超,是绝不敢这般下棋的。
而难得的是,两位公子似乎棋技不弱,一时间下得旗鼓相当,渐渐的,将书院里的一些大儒们都吸引出来了,纷纷围立在棋桌的旁边,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赞许。
眠棠在一旁先前只是看个热闹。觉得夫君崔九挽袖伸出长臂落子时,动作既潇洒又干练,简直迷死人。
渐渐的,她的目光便落在了棋盘之上,虽然他们落子速度甚快,但是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能跟上他们的棋思,尤其是那位子瑜公子,她几乎每次都能稳稳地猜到他落子的位置,就好像……好像她曾经也这么下过一般。
就在眠棠心内惊疑不定时,那两位下棋的速度却慢慢降了下来。毕竟棋局进行到最后,愈加复杂,若不多思虑一会,便要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不过那位公子的心神不定,似乎心思并不全在棋局之上,竟然是频频抬头,直直望向眠棠。
看到次数多了,眠棠心里不免有些恼,干脆从李妈妈那取了兜帽,径自戴上,免得惹来登徒子放肆的目光。
子瑜公子看清了她一眼瞪过来的厌弃,心里又是猛一缩:她……真的不愿再看他一眼了?
就在心念伤感间,崔九一子落下,输赢已定。
那是一步甚是刁钻的棋路,让人输得心服口服。子瑜这次倒是郑重抬头,深深看了眼对面的崔行舟。
他昨日派出去的人打探回来的消息很表面。只是跟到眠棠寄住的客栈,打听了客栈伙计,知道她的夫家姓崔,好像是个商贾。
听上去,倒像是眠棠离开了仰山营寨后,心灰意冷,随便找了个人嫁了。
世间能配得上眠棠的男子本就不多,她负气之下又能找到什么好的!
不过她有心作践自己,他却不能听之任之。只能等到眠棠气消,生出后悔之意,再与她一条出路。大不了,她下山后的那些个荒唐,他都既往不咎了。
是以方才听闻那个叫崔九的男子解不开这些泛泛的孤局,子瑜的心内不免生出鄙薄之意,便出手解开迷局,顺便也暗暗提醒眠棠,她所托非人,这等俗物男子,就算长得好些,也配不上她的。
哪里想到,这个绣花枕头样的男子竟然深藏不露,下得一手精妙的好棋,也不知平日里花费了多少功夫在里面。
而一旁的眠棠此时满眼都是自己的相公。
难怪夫君能凭下棋赚取家用,下得果然高明!一时间真是觉得自己脸上也是微微带光,只微笑招呼李妈妈递过来帕子,替已经起身的夫君擦手。
只是崔九低头看她的脸色,依旧如纸一般的白,可见方才的不适并没有缓解。
他再扭头回看时,那个叫子瑜的青年似乎受不住输棋的打击,已经领着随从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崔行舟眼尖,看见自己埋设的暗探鱼贯而出,紧紧跟住了那青年,便也放心了。
若是他料想不错,这个叫子瑜的,跟仰山反贼肯定有莫大的干系,且看看能不能追踪出些线索来。
至于眠棠……她方才见到那青年时,反应剧烈,莫不是想起了什么?
想到这,他伸手扶起了依旧虚弱的眠棠,走出了人群,去了眠棠寄居的客栈。
许是这半天的游街太损耗心神了。眠棠回到客栈之后,便有些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