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灏安抚般地摸摸他头发,让他好好坐下,自己去应对父亲的突然来访。
钟家父子俩就在奚田房间门口会合了。
钟灏跟他爹周旋,先是带下楼喝了茶,闲扯半天,接着又强行带他去看新运来的一个品种还算珍稀的花。钟老爷子气得拿拐杖敲他:&ldo;我来是要看那小姑娘的!&rdo;
&ldo;……&rdo;钟灏淡然道,&ldo;他怕生。&rdo;
&ldo;反正都会是我儿媳妇,肚子里还是我孙女,有什么生好怕的?&rdo;
&ldo;他现在在午睡,不好打扰他。&rdo;
&ldo;这天都快黑了,还午睡呢!?&rdo;钟老爷子吹胡子瞪眼,&ldo;哪有你这种儿子,这么敷衍你爸!&rdo;
钟老爷子不买账了,强行往楼上走。两个人战场回到原点,在奚田门口僵持,钟老爷子拐杖敲得地上&ldo;笃笃&rdo;地响,几句过后还是没忍住骂他:&ldo;你是不是有毛病,让我看一眼怎么了?&rdo;
钟灏沉默一下,不得不说:&ldo;如果你不介意他和普通小姑娘不太一样。
他爸老小孩似的,气呼呼地抢话:&ldo;你总不能是找了个怪物吧……就算是个怪物也得让我看看!&rdo;
奚田其实正趴在门上偷听。
先前钟灏说他爸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奚田就以为先生已经把什么都跟家里人说清楚了,现在偷听着偷听着,才隐隐反应过来,原来钟老爷子还不知道自己是个男人。
奚田本来是十分的紧张,现在变成了一百分的紧张,他耳朵贴着门,提心吊胆的,外面钟老爷子的语气越发激烈,他也听得心惊肉跳,听到最后一句话&ldo;怪物&rdo;两个字的时候,很自动地对号入座。他晈着嘴唇后退两步思考对策,现在才想起来可以去换上女装,急急忙忙往衣柜走,慌得都没想起来要注意看路,一不小心就被矮脚凳绊了一下。
门内传来一声惊呼,钟灏立时停了嘴上的话,屏住呼吸。门内门外都静了一会儿,奚田惊急的声音就响起来,隐约带着哭腔:&ldo;先生……先生,我肚子疼!!&rdo;
第28章
钟灏一瞬间顾不得他父亲了,冲过去拧紧把手,门没有锁,他跟莽撞的猛兽一样猛地摔开。门狠狠地砸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ldo;哐!&rdo;的声音,门轴几乎都被摔松了,然而没人顾得上理它。
奚田小脸煞白,额头上冒汗,笨拙地倒在地上,手护着肚子。一个凳子歪在他身边,钟灏一把将人抱起来就往楼下冲。
佣人们备速极快,不过几分钟已经将车子开出来,管家阿姨拿了温热的湿巾过来给奚田擦汗。钟灏抱着人放进车里,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不停地问他:&ldo;别紧张,医院那边准备着的……很疼吗?有没有磕到什么地方?&rdo;
奚田身子很凉,疼得浑身颤抖,晈着嘴唇,两眼雾蒙蒙的。他死死憋着声音,微弱摇头,身体的反应却已经完全出卖了他。钟灏抱着就觉得心疼,将自己外套盖在他身上,抚摸他的头发又亲吻他的额头。
钟老爷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是蒙着的,车子要开了,才赶紧拄着拐杖过来。他坐进副驾驶座,手足无措地回过头来,问:&ldo;这,这是……&rdo;
&ldo;不小心摔了一跤,估计要生了,&rdo;钟灏看也不看他,又安抚奚田道,&ldo;疼的话别忍着,乖,叫出来。&rdo;
钟老爷子盯了很久,才难以置信地说:&ldo;这,这不是个男孩子……&rdo;
平坦的胸部,突出的喉结,虽然长得很女性化、不刻意打扮便也不难认出是男性的脸庞。奚田吸着气把头埋进钟灏怀里,手握得紧紧的,钟灏闭了闭眼睛,说:&ldo;所以我才不想让你见他。&rdo;
车子里安静了不少,只有引擎动得越发地响。司机知道情况紧急,也不多嘴,只一口气提速往熟悉的那个医院开。
奚田的头顶着他胸口磨了两下,抽气声音越来越大,白净的脚趾头蹬着椅座,极度用力地蜷缩。钟老爷子震惊地看了许久,奚田虽然拼命隐忍了,但表情仍然痛苦无比,看得人于心不忍,最后还是把自己刚才从管家手上拿的湿巾向后递:&ldo;你……你给他擦擦。&rdo;
钟灏拿过来,帮奚田擦净额上的汗。奚田担心的事放下些许,这才卸了那股劲,往他怀里拱,被疼痛折磨得低低地哭了起来。
这是他最无助的时候,苍白又脆弱,五脏六腑仿佛都被一股不知来源的力量紧紧抓得扭成肉团,尤其是肚子那里尤其疼得厉害。奚田开了闸,眼泪就此收不住了,大滴大滴地涌出来,淋湿了钟灏胸前的衣服。
&ldo;鸣鸣,先生……先生,好疼啊……&rdo;他哭泣着呻吟着,汗水源源不绝地涌出,头发黏连在额上脸颊上,整张脸狼狈不堪。钟灏心疼得不行,却也帮不了他,只能不断地安慰他快到了,从车内后视镜里给司机递眼神要他开快点。
不过多久,奚田就疼得快要失去理智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呻吟说疼,又神志不清地说着怕,衣服全部都被汗浸透了,明明没有出血,但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比被人拿刀剐着还要难受。钟灏找到他的手,他似发泄又本能地反过来抓紧,指甲没有控制力道,在钟灏手背上掐出一道道血痕。
到医院的这段路简直比从天涯到海角还要漫长。钟灏已经提前给他们去过消息,医生护士纷纷准备起来,一进到那个地方,马上就有担架等候着。
奚田直到做完前期工作打了麻药,那疼痛才终于有所减轻。他的脸上病态地苍白,哭得太厉害了,两眼都是红肿的,惶恐又依赖地侧着头,寻找钟灏的脸庞安慰自己。
预先定好的就是剖腹产,虽然出了点意外,但幸好计划足够完善。三十七周已经足月,算是安全的生产时间,医生给他做好身体检查,确定到了适合生产的时候,推进手术室,钟灏也一同跟了进去。
钟老爷子完全被抛在一边,也插不上话,一路看着儿子强撑着冷静地陪着&ldo;儿媳妇&rdo;做检查,最后产房的灯亮起来,他才在外面脱力地坐下。他抹抹额上的汗,心里的那股惊愕之感仍未消退,只不过比起&ldo;儿媳妇&rdo;遭了意外这般痛苦的模样,那个惊愕感好像也算不了什么。
手术室里的灯很明亮,奚田做完麻醉后,意识就开始有些不清醒。钟灏经过医生允许坐在他的左边,拉着他冰凉的手。
医生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按照程序剖开他的腹壁,奚田只能隐隐有些感觉,钟灏只看了一眼就不愿再看。
手术过程对奚田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整个过程都是浑浊不清的。他一方面似乎有点儿清醒,能感觉到有人正对自己的身体做着什么事,一方面却又无法感知清晰。半个小时前的疼痛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仍在,与现在的情状形成对比,他不由得地就有些害怕,躯体四肢似乎都在抖,浑身凉透。
但又有一只熟悉的、宽大温厚的手掌握着他的左手,将他的手整个包在里面,似乎借着这一个媒介就能给他传送来源源不绝的温暖。奚田努力睁着眼睛往那儿侧头,迷迷糊糊看到钟灏的一瞬间,心中便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