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学校,我顿时轻松起来,
苏说:“我听人家说你是设计系的,以为你念哪一科的,没想到你是讲师,失敬失敬。”她的姿态定是非常娇憨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好,只能喝着咖啡。生!”
苏说:“我本来在一位叔叔那里补中文,可是那位叔叔回香港去了,把我推荐给张姊姊,张姊姊见我还肯学,就收了我,我来了没几次,已经得益非浅了。”
原来如此,难怪我一直没见过她,原来是刚来的。
我问:“对中文有兴趣?”
妹妹说:“听听好笑不好笑?苏小姐的中文比你好呢,人家论语孟子不知道多熟!人家是很好学的,在外国这么久,念的是洋书,可是中丈也不差劲,从不缺课的。”
苏把手直摇,“哪里,别听张姊姊的。”
“你例说,”妹妹不服气,“你现在看什么书?”
苏不好意思的答:“儒林外史。”
妹妹很得意:“是不是?再过一阵子,我也没资格教她了。”
苏急了,“你们两个都是我老师,我做学生的,哪里敢吭声呢?由得你们取笑罢了。”
我只是看着她,觉得它是一幅风景。
当日因为她要上课,我吃了点心,便先走了,不便妨碍她。本来想要送她,被妹妹一个眼色阻止了。
我这个妹妹是台大中文系的,中文很有点底子,教出来的学生,也不含错到哪里去。
晚上妹妹来了个电话,说:“原来是她呀,我倒没想到,现在倒成了近水楼台最方便是你。我原说她不错,一点没有俗气,也不做作,由此可知咱们兄妹俩英雄之见略相同,是她终究是你
学生,我勘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然真替中国同胞闹笑话。”
我苦笑,“看场电影也不准吗?”
“不可以,你何必待我来警告你?你是博士,难道没有理智?”妹妹问。
博士也是人。
“那么她几时来补习,我也来。”我问。
“更不可以了。”她说:“苏是很用功的:最近还练书法,你来了,她怎么专心,你不是好老师,我还不想误人子弟,喂,你别像个馋嘴猫好不好?约束约束。”“好好好:”我说:“听你的:”
我当然只好听她的。
或是听这个世界上许多不成文的条例。
不过自从那次见面以后,再在学校见到她,她跟我打起招呼来,就热烈得多了,有时侯老远在走廊见面,她就微笑起来。她那模样,有点像高更笔下的犬溪地女郎,只不过细巧得多,那种美丽,是一样的。
她是大学里的明星学生。
教授们多多少少的说起她——“真丢脸,偌大一堆学生,最高分数却被一个中国小女孩得了去,我们这后一代,简直一点希望都没有!”
“苏很美。几时叫她到摄影间去拍些照片,宣传一下我们学校这一科。”
“她的精力是无穷尽的。”
盯着她的男同学,那精力也是无穷毒的。他们又不必预存颜面。可喜的是,苏对他们都客客气气,维持着良好的同学关系:一点也不轻眺。
就在放圣诞假前,我在公司女装部里买礼物给妹妹,碰见了她。她见到了我很觑期的笑,与平常的作风不一样,忽然之间文静得很。
我问:“买礼物?”简直是废话,问了也等于白问。
她点点头,“买给老师,张姐姐。”
“哦,”我说:“何必这么客气。”
“应该的。你呢?”她迟疑一下问:“买给女朋友吗?”
“没有,哪里有女朋友,看看有什么好东西,买给妹妹。她一向想要一只意大利皮包,我看并没有漂亮的。”
她忽然展开一个极美的微笑,她说:“不是在这里真的,这里没有,要不要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