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微笑,「这叫做尽人事。」
治疗过程很痛苦,药物反应强烈,我不想细说。
不到半个月,她的微笑已经吸引了我,她的幽默感,她的开朗,都使我心痛得不能自己,她出院那日,我亲自驾车送她回家。
她说:「如果你有女朋友,她一定会不高兴——你有没有女朋友?」
「有。」我答。
「如果我有时间,一定跟她争个你死我活。」她向我挤挤眼。
我心中牵动,强自欢笑。
「我在想,」我说:「我那女友会不会是你的到手。」
「自然不是,」她微笑说:「我有信心能把她打垮,我只是没有时间。」
我默然。
「梁医生,」她说:「请上来坐。」她到家了。
我替她挽着行李上楼,她掏出锁匙。
她说:「我母亲死于同样症候,父亲在船上做事,我一个人住这里,房子是父亲以前买下来的。」
「没人照顾你?」我问。
「我不需要,你是医生,你知道我这个病是不会突然暴毙的——」她像谈话家常似的,「白血球越来越多,急急吞噬体内红血球,再过一阵子,就不能输血,因而一命归西。」
我忍不住说:「心仪,请你不要开玩笑。」
她掏出锁匙开门,「这不是玩笑,我读过病情报告,爱克来瑞坏血病人的结局的确如此。」
「也不用常常提着。」
「呵,医生,真没想到你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她说:「请进来稍坐。」
我与她进屋,屋子收拾得非常洁净,小而舒适、光亮,是个谈天休息听音乐的好地方。
我替她放下行李,她去煮咖啡。
一会儿香喷喷的咖啡端出来,还有甜饼,我很高兴,一坐就不肯走。
心仪有种温柔,她对世界没有抱怨,但看得出十分留恋,无可奈何之下,神色便露出不舍得的柔情,这是任何普通人没有的,虽然我们也不知道,明天是否会来临。
她对我说:「看到这里林林种种的洋娃娃没有?都是爸爸出海时在各国替我带回来的,他总当我是小孩子。」
我取起一个穿西班牙舞裙子的娃娃,那条裙子金碧辉煌,缀着一层层黑色的蕾丝,豪华瑰丽之处,不下一条真裙子。
「真美,」我赞道,「你爸爸一定非常爱你。」
「你看这个,我喜欢这一个。」
她递过来另一只娃娃。
那是一只小丑打扮的洋娃娃,白色的脸,黑色缎帽子,大眼睛下画有一滴将滴未滴的眼泪,身上穿黑色缎衣,戴白色手套。
「怎么样?」心仪问:「是否很凄艳?」
「我不喜欢,太悲伤了,那只芭蕾舞女不错。」
心仪说:「你不懂欣赏。」
我笑,「你怎么看低我。」放下洋娃娃。
她不好意思地笑。
「心仪,」我说:「我要走了,我想下星期再来看你,跟你约定一个时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