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口,芳契便知道她搞错了,老太太诧异地唤:“阿囡,你怎么来了?”
阿囡是芳契的外甥,她大姐的长女。
老太太熟络地启门,让她进屋,“你是几时回来的,爸妈没有一起来吗?”
芳契大姐一早移民在外,一年只回来一次探访亲友。
芳契坐下,开不了口,连母亲都不认得她了。
只听得老太太亲热地问:“要不要汽水饼于?”
她摇摇头,即使是小阿囡,也已经过了喝汽水吃饼干的日子了。
“让我看看你,你倒好,肯来探外婆,你阿姨好几个月都不来一次。”瞧,开口就诉芳契不是。
芳契为自己辩护,“你说的话,她不爱听。”
老大太说:“不晓得为什么,早些年,她要结婚,我劝她考虑,她生气,近些日子,她不再提结婚了,我劝她成家,她又生气,母女俩时辰八字对冲,她不讨我欢喜,我也不讨她欢喜。”
芳契笑起来。
老太太说:“你同你阿姨越来越像。”
芳契不语。
“抽空同阿姨喝杯茶,她爱你们呀,礼物几时停过?她肯花钱。”
芳契点点头。
“你大学里有对象没有?”老太太追问。
芳契只得答:“不是学校里认得的。”
“哎呀,外头的人坏,要当心,会毁掉你。”
芳契又笑,拍拍母亲手背,“现在谁也毁不了谁了,都自食其力,自力更生,没有受害人这种事了。”
“奇怪,阿囡,你口气也越来越像阿姨。”
本来芳契坐一会儿就打算告辞,但忽然发觉以第三者身份坐在娘家,没有压力,不如吃过点心才走。
老人家经济能力稍差,收入有限,衣食住行,全用次货,没有必要省也扣克着用,因缺乏安全感。
芳契想到自己,物质上永远希望得到最好的,跑进名店,一掷千金,大衣统统凯斯咪,手袋全部鳄鱼皮,干吗要委曲?理直气壮,辛苦赚来,自在花光,不用在自己身上,难道还用在别人身上?
她们那一代的女性,没有几个有子嗣,不用光将来也不过是捐给公益金,芳契自有计划。
只听得老大太说:“二十二岁,也该有个打算。”
芳契从来没有向母亲诉过心声,此刻忽然以外甥女身份说道:“时间那么少,要赶的工夫那么多,我恐怕没有空闲养儿育女。”
出乎意料之外,老大大像是有点儿了解,兼夹同情他说:“我也知道你们有你们的难处。”
芳契马上感动了,“是呀,自学堂出来,就把自己当男人看待,还要比男人做得好十倍,才能与男人占同样地位,无暇兼顾做女人了。”
老太太默默无言,过一刻问:“男人呢,男人做什么?”
芳契莞尔,她想问这个问题已经好些日子,只不知如何开口,没想到老太太,直接了当他说出来。
“他们太解脱了,小器的一群闲时讽刺我们自作自受,争取独立,活该报应,也有些是文明民主的,帮我们忙,当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