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2日是星期日,一睁开眼睛就感到了周日休息的气氛。因为,不像平时那样,一大早听到部队起床的号音,就得动作迅速地穿好军装,中队除了留下整理卫生的人员之外,都要到楼下指定的地点集合,以大队为单位,排列成整齐的队伍,到大操场上进行队列操练。由于常年如此,同志们都习惯了这个叫&ldo;出早操&rdo;的军营生活。虽然,飞行员们因执行任务的需要走的走,回的回,像蜜蜂一样忙个不停,但是,只要回到营房里,就会很自然地跟上部队的生活步伐。部队严格的制式训练,不仅培养了军人整齐划一的生活作风,也锻炼了一名军人应具备的雷厉风行、令行禁止的基本素质,没有平时的刻苦训练,就没有执行任务中的高标准与严要求。
不过,在专机部队&ldo;出早操&rdo;的队列中,在外人看来,会出现两种奇特的现象:一是队列中的军人不仅老少相差较大,而且体形胖瘦各异。这是因为飞行员们无论年龄大小,一律吃住在营房,过着同一种生活。难怪队列中在&ldo;向右看齐&rdo;的时候,有人开玩笑说,是向排头兵的胸部看齐,还是以肚子为准呀?另一种现象就是在统一着军装的队列中却出现几个穿着飞行工作服的人混在其中。部队规定,凡是各大队参加任务值班的机组人员,从早到晚一律穿飞行工作服,处于24小时的待命状态。专机部队以执行空运专机任务为己任,出早操时也不能忽视有派遣紧急任务的可能。
在去空勤食堂吃早饭的路上,我抬头习惯性地观察一下天气。北京的9月正是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的季节,对飞行员来说,是个非常适合飞行的日子。遇到蓝天白云风和日丽的日子,心情也舒畅了。
空勤食堂在三大队南边约150米的位置,是西郊机场唯一的空勤人员就餐的地方,一团及师部所有空勤人员一日三餐都在这里吃。三大队小楼西边有一条马路直通空勤灶的前门,平时一到吃饭时间,三路人马经常在这里相会。到食堂门口,也要按一路纵队陆续进入食堂,到里面之后,想坐在哪一张桌子上就餐就不加限制了。因此,这里正是关系较好的飞行员们边吃饭边扎堆聊天的好地方,所以,食堂里总是人声鼎沸,没有安静的时候。出差执行任务或飞行训练的机组,只要时间允许,还从食堂带一些飞行员们爱吃的面包加火腿,空中飞行时放在飞机服务舱烤箱里,经加工之后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因为,空中长时间飞行经常有不能按时吃饭的时候。
因为是星期日,集体活动没有了,几个担任任务值班的&ldo;散兵游勇&rdo;就可以自己走到食堂就餐。我抄近路从三大队楼门正对的小路往南走,在我的右边是一片平房,接近食堂的平房是以&ldo;工&rdo;字形的样子组合的。据说,就在&ldo;工&rdo;字房的中间,有一处是属于林彪儿子林立果的黑据点。虽然,平时经常从这里经过,但飞行员们谁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个秘密所在,只是偶尔发现有小轿车在营房的马路上行驶。
上午,我把用了一个夏天的毛巾被洗好,并用当飞行学员时发的背包带拴在楼下马路边的杨树上晾晒。此时,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地勤小伙子们在楼前靠近那棵柳树边的排球场上打排球,一看就知道他们同我一样,都是参与任务值班的人们。然后,我又将放在楼下的自行车仔细地擦干净,这是我回家休息时唯一的交通工具,从机场到市里的和平门,跑单程也要一个多小时。结婚以后,妻子在城里的商店排了一天的队才买到一辆永久牌二八男车,只要有时间,我都会把车子保养得干干净净。我像平时一样把车子锁好,将自行车钥匙顺便装在飞行工作服的上衣口袋里。吃中午饭的路上,我注意到有三三两两的人们在院内走动‐‐西郊机场的军营里呈现着正常休息日既不紧张又不冷清的气氛。
下午,在比平时安静许多的空勤人员宿舍里,我用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学习飞行专业的英文单词和飞行员空中英语对话的知识,这是我自改飞三叉戟飞机以来养成的习惯。大量的三叉戟飞机资料也都是英文原版的,在飞行员的手里还没有现成的三叉戟中文资料。实际上,仅仅能够看懂刻印在飞机上少数英文单词的缩写对一个飞行员是远远不够的。为了尽快弄懂三叉戟飞机的基本性能及《飞行手册》上的基本内容,我不得不重新捡回以前学过的那点英文知识,采取急用先学的办法,首先掌握有关飞机与飞行方面的常用词汇,然后连蒙带猜地去阅读原文,虽然不能准确地把原文读出来,但起码能够弄懂其中的意思,依靠广州改装时从巴方教员那里学来的知识是远远不够的。掌握飞机的操纵性能,关键在于按照《飞行手册》上规定的操纵方法与数据严格进行,不能有半点含糊。所以,从巴基斯坦飞行教员那里口头学来的知识只能解决把飞机飞起来再落下来的眼前问题,真正从飞行理论入手,全面把握一个机种的飞行性能,不仅是保证专机飞行安全的需要,也是飞行员航空驾驶专业基础理论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三叉戟飞行中队的五名飞行员中,就算我这个高中毕业生文化程度最高了,自己又是中队长,在通过学习全面掌握三叉戟飞机的性能问题上,确有一定的压力。
学习之余,没有忘记自己的业余爱好,信手拿起身边的二胡拉了起来,歌剧《红珊瑚》《洪湖赤卫队》《江姐》《红霞》等乐曲以及20世纪60年代流行的歌曲都是自己经常自我欣赏的曲目。自己的这点文艺爱好从初中开始就伴随着我走过了近20个年头,由于没有专门拜师,虽然时间不短,水平一直没有多大进展。不过,就当时那两下子参加一团的业余文艺演出还是合格的。&ldo;文革&rdo;期间,在大张旗鼓宣传毛泽东思想的日子里,一团同样组织一个没有女演员的光棍演出队,奔赴京东的通县(现在是通州)农村的部分人民公社进行巡回演出,在那个文艺生活极端贫乏的年代,我们这些男兵们的演出同样也博得了农民的喝彩。在农村的巡回演出中,我这个对农村已经感到生疏的飞行员,换换环境,确实受益匪浅。能把《为人民服务》这篇文章,连说带唱还能配上舞蹈,从头演到尾的节目也能得到农村社员们的赞赏。在执行运送各地造反派头头到北京办学习班的任务中,有时也要把二胡带上,通过客舱送话器向他们宣传毛泽东思想,这叫作把宣传毛泽东思想工作带到了空中,为那个时代总结政治工作时增加一项新鲜内容。在如此浮躁的岁月里,我知道自己所从事的飞行工作的严肃性,在我手拿二胡离开机场认真完成这个政治宣传任务的同时,一点也没有放松对飞行技术的钻研。我心里有一杆秤,孰轻孰重自己心里明白,空中飞行可不像拉二胡那样轻松与潇洒,思想上不能带有任何一点浮躁的情绪,飞行事业面前,任何离开诚实和科学态度的人们,迟早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一团有些人看到我演奏二胡时那种全身心地投入的样子,联系到平时给人们带来的却是少言寡语、性格沉稳的印象,感到我这个人有点奇怪。有的同志直接问我:&ldo;你看起来根本不像有文艺细胞的人,可是拉起二胡来还真有点表现能力。&rdo;这大概就是我的性格,一个形于外的表现与形于内的隐含不太统一的人,一个活而不跃的飞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