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李殊檀这才想起还有这么回事,生死攸关,哪儿还顾得上管别的,她焦急地追问,“郎君可知先前那人怎么回事?长安城里都敢行凶,郎君是惹上谁了?”
“不知。”崔云栖沉吟片刻,先掐头去尾地提了一嘴阿朵的事,再在李殊檀疑惑的眼神里取了段卷宗里的记载,权当解释,“缺月教以阴为尊,令男童服食毒物,逆阳转阴,再与男子相合,为一教义。”
“照这么说,缺月教又到长安城来了?”
“不一定。”崔云栖谨慎地补充,“前朝时就曾围剿过缺月教,如今在南诏都听不到太多消息,至少不是当年那种大教宗。不知是真有余孽,还是借着这个名头以男童牟利。”
这事情有点棘手,他一想就忍不住要皱眉,偏偏他长得漂亮,皱眉也漂亮,李殊檀在他对面看了会儿,忽然抬手,轻轻点在他眉心。
崔云栖抬眼:“嗯?”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李殊檀摇摇头,见他没什么反抗和排斥的意思,她卸下压在心里的石头,还能轻松地笑笑,“其实也好办。”
“怎么说?”
“我先不说,因为我这人直来直去,想不出弯弯绕的法子,还是瞒着好,免得你觉得我笨。”李殊檀故意卖了个关子,“我先问问你,你说你不讨厌我,是真的吧?”
“那殿下说喜欢我,”崔云栖也不答,“是真的吗?”
李殊檀一顿,把问题再推回去,顺手用力,压平他皱起的眉心:“那得看你说你将来会娶我,是不是真的了啊。”
一听就是胡说八道,崔云栖懒得搭理她,心里却莫名地松了一块,眉心真的舒展来。他摇摇头,姑且把乱七八糟整理不清的心思丢到脑后,顺手从革带处往下摸。
李殊檀注意到他的动作:“郎君怎么了?”
“这个。”崔云栖把摸出来的玉珠给李殊檀看,“想来是刚才太狼狈,这东西松了。”
“这倒还好,我还以为是摸着什么虫子了呢。”李殊檀开了个玩笑,“我少时在丰州草原上,出去玩一趟,身上能黏不少虫子,多半是那种小蜘蛛,织不出网,吐出来的丝倒是会黏人。”
崔云栖手上一顿,垂眼看着手里的玉珠,神色莫辨。
“……竟是如此。”半晌,他低声说,“倒是把自己和猎物黏在一起了。”
“什么?”李殊檀没听清。
“没什么。”崔云栖回神,只摇摇头,清清淡淡一笑,“请吧,劳烦殿下带我一程。”
直到送崔云栖回官舍,李殊檀都没说是什么法子,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确实简单,也确实有效,一队人探查,一队人搜捕,还不到一旬的时间,不知道其中具体是如何打通的关节,但平康坊里的确找出不少没在教坊挂名的乐伎,其中也有阿朵那样没什么才艺,只能卖身的男童。
控制着这些男童的人也找到了,如阿朵所说,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卖身为妓不犯律,强迫别人卖身却犯律,一轮拷问下来,那妇人就认罪伏法,坦白楼里的俊秀男童都是从牙侩手里买来的。于是顺藤摸瓜,顺便破获了干人口买卖这一勾当的牙行,救下来不少人。
至于当日对着崔云栖下狠手的,确实是坊内歌楼私养的打手,抓到以后供认不讳,一并打进京兆府的牢里。
遗憾的是没能找到阿朵,说是在此之前已被人赎走,买家似乎还有些来头,不好深挖,只能草草结案。
结局不算完美,但至少证明了和缺月教无关,崔云栖细细看完,倒是松了口气。他合上卷宗,贴上半掌宽的封条,上边用朱砂漆着日期:“拿去封存起来。”
侯在边上的小书吏立即应声,麻利地收起卷宗和相关的信笺或是飞页,顺道说:“有位娘子在外边等您许久了,您见吗?”
“长公主?”崔云栖顺势起身。
“不是。”小书吏说,“是个不认识的娘子,自称姓梁,说是天德军里来的。”
“梁?”崔云栖整理袖口的手一顿,过了会儿才点头,“见。”
他抚平袖上压出的褶皱,示意小书吏引路,一路走到待客的偏厅,一跨进门,新漆的门板一瞬间反光,照出他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
见他进来,原本还坐着的娘子立即起身,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妾梁贞莲,见过郎君。”
“原来是梁娘子。不知娘子特意前来,是有什么要事?”
“不是什么要事,只是自作主张而已。郎君见谅。”梁贞莲起身,给身边的侍女抛了个眼神,侍女会意,立即将捧在手里的礼盒递上来。
等领路的小书吏接过,梁贞莲才继续往下说,面上含着笑,话却有些试探的意思,“我听闻,郎君近来与伽罗走得很近?”
“是陛下令娘子前来质询的?”
“不不不,只是问问而已。毕竟……”梁贞莲连忙否认,看了崔云栖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毕竟我与伽罗认识这么多年,我又比她年长,就当是……长姐的多虑吧。”
“长公主错爱,不敢妄言。娘子不如亲自去问殿下。”但崔云栖不给面子,“大理寺内多重案,有阴森气,娘子若是无事……”
在他吐出下半句送客的话之前,梁贞莲突然上前一步,直挺挺跪下。
崔云栖立即后退半步:“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