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往事不可追,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李殊檀笑笑,“吃的苦,换最后能送出去的地形图,再换那对青玉,值了。”
“青玉的事早有耳闻,却不知地形图竟也是殿下送出来的!”最外围一个郎君突然高声,扬起脖子,“殿下大义!”
徐茹顺势接上:“殿下可真是豪杰,有开国时长公主的遗风了!”
两人一开头,后边自然纷纷接话,从青玉到地形图,一顿夸奖,谁还记得被叛军掳掠的事。
李殊檀一一应下,笑吟吟地接话,一张满是期待的脸都没放过,言辞亲昵,直说得这些人满面春光,仿佛下一刻就要进府做幕僚。
一圈说完,她估摸着差不多,起身告辞:“那今日就到此为止,说得太多就嫌烦了,我先告辞,请各位尽兴,我还等着看成册的诗集呢。”
徐茹一行人当然应声,送李殊檀回去,几个好笔墨的郎君摩拳擦掌,只恨不能当场写个诗集出来,给长公主看看自己的文采。
梁贞莲见势不妙,推说几句,也跟着李殊檀出去,绕过公主府的月亮门,到稍偏僻的地方,她立即开口:“伽罗,刚才我与他们说的,并非那个意思,是你来迟,只听了半截,这才误会。”
“没关系,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舅父与舅母都与天德军有关,我阿耶也一直挂念着你,我怎么会猜忌你呢。”李殊檀含笑摇头,想想又说,“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有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你提起那些事,还是得谨慎些。”
梁贞莲眉尖抽搐,干巴巴地笑笑:“我明白……”
“我还是直说吧。”李殊檀却打断她,神色变化,眉头皱起,好像真是忧心忡忡,“你也知道,我如今是我阿兄亲封的长公主,他还在含元殿那样的大殿里设宴接过我,我虽是支脉,但他愿意给我这个荣宠,那我就不再只是我了,我是昭临长公主,是皇家的颜面。”
“……是,是。”梁贞莲点头。
“说起来我总是亲亲热热地叫阿兄,但我也明白,他如今是皇帝,和我不一样。”李殊檀的语气沉下去,“有些事我不在意,但他会在意,他要考虑的也不只是自己,而是陇西李氏,是这天下。如果有些话从你嘴里出去,一传二传,传得离谱,传得有损皇家的颜面……”
她刻意顿了顿,看着梁贞莲,“你明白的吧?”
梁贞莲明白,当然明白。她姑且不知道在叛军手里走了一遭的李殊檀如今是什么性子,但她亲眼见过李齐慎,还是被贬到丰州的雁阳郡王时,就敢拎着长枪杀来犯的突厥人,狠心得如同草原上冬日游荡的群狼。
她越想越怕,牙齿都颤起来:“我、我不会乱说的。”
“我当然信你。其实,你只要实话实说,就算外边乱传什么,也不是你的错,但最好还是别说太多,否则最后麻烦事都会堆你身上。我阿兄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你也知道,这天下能让他格外宽容的,”李殊檀背过身,像是要走,声音却飘飘渺渺地传过来,“恐怕只有我嫂嫂一人吧。”
她抬手,背对着梁贞莲挥了挥,急匆匆地从月亮门的另一侧绕出去,没入宴桌之间,依旧是人群的中心,参宴的人簇拥在她身边,仿佛一朵富丽至极的花绽开重瓣。
梁贞莲则仍在原地,她又惊又怕,先涌起的是庆幸,随后又有一丝不甘缓缓冒出。
她确实出身不算太好,但有些事,人定胜天,或许她还可以争一争的。
她深吸一口气,用帕子在脸上掖了掖,挂上恰到好处的笑容,和李殊檀一样绕出了月亮门。
宴毕,做客人的累得打跌,做主人的也累,李殊檀却不能歇,只回屋歇了小半刻,就叫垂珠来替她换衣梳妆,换下华美的石榴裙,发饰也换成花钗,最后再在耳后腕上染一点味道的熏香。
如是,站到崔云栖面前的就不是那个富丽雍容的长公主,而是清新秀丽的邻家少女。相处半个多月,李殊檀大概摸清了崔云栖的喜好,没特意拗什么姿态,只如常地赔笑:“郎君久等。”
“无妨。”崔云栖宽容地摇头,“一场宴下来,想必殿下也累了,特意差人让我留下,不知有何事?”
李殊檀不好意思说实话,毕竟“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这种话听起来太不矜持,她想了想,跟着他摇头:“没什么事,只是宴上束缚,想同郎君说说话,醒醒神也好。”
“我倒不知我有这个功效。”
李殊檀一愣,旋即一喜。这是崔云栖和她开的第一句玩笑,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总归是拉近关系的证明。
她忍不住雀跃起来,一面整理心情,一面提出建议:“今日天气好,郎君若是不介意,我们一起放个风筝?”
崔云栖却不给面子:“殿下觉得合适吗?”
李殊檀:“……”
天朗气清,不时有风,快二十岁的人和小孩儿一样放风筝……
……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李殊檀一时语塞,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可做,只能可怜巴巴地盯着崔云栖,像是讨不到食物的小狗。
“今日确实天气不错,府上又宽敞,”好在崔云栖这次够给面子,他错开视线,轻轻叹息,“不如一同走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妩媚情思和慷慨壮大,从《大明宫词》里淘的那个感觉,小太平在大军面前演讲的场面,还有剧里武则天的发言非常震撼,阿檀的原型也有一部分是太平公主。当然之后贺兰姐姐就因此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