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扯住他的袖子,依着他的胳膊慢慢抱住了他。他身上一如既往是好闻的皂角清香,如此的熟悉又陌生。定安原本也只有有点想哭,抱着她,那种悲凉蔓延开,她低低地啜泣起来。邵太后走了,马上静竹也要走。从前她是一个人,现在还是,一直留着陪她至今的,也只有谢司白了。
定安哭得近乎是无声,她不想让谢司白看见她的软弱,偏偏也只能被他看见。谢司白看了看抱着他抽泣的小姑娘,心下一软,仿佛还在昨日,她尚未长出獠牙,凡事仍需要依附于他,还不会隐忍使计逃离他身边。
谢司白犹豫了下,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定安的头。温柔得几乎不像他,可惜定安只顾着哭,完全没察觉到。
再等一等。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就够了。
他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
渐渐定安哭够了,哽咽着停下来。谢司白将手帕给她,定安攥在手中,擦干了泪,语焉不详地同他道了声谢,就是跑开了,一点也没有用完了就撒手的愧疚感。谢司白站在原地,一直见她跑得没影了也没喊她。
丢人是真丢人,不过心里的郁结算是疏散了大半。定安回到含章殿,静竹见她眼睛红红的,知道她定然不好受,让人煮了姜茶给她解乏,旁的不提。
太后皇后一离开,往日还稍嫌拥挤的后宫立时清冷不少,永平帝走前下过旨,如无必要,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皇宫,说是为了担保后宫女眷安全。定安前几日因着离别之情冲昏了头脑,如今冷静下来,慢慢觉出点其他意味。但她到底久居深宫,没有外头的消息,再怎么思量也不过是闭门造车。林璟进不来,谢司白见不到,永平帝也离京往普济寺去,一月才回。一时之间定安迫不得已闲散下来,手上的计划筹谋也只能暂且搁置。这些事统统急不得,天不遂人愿是常有的。思及此,定安倒稍有些敬佩起谢司白来,她确实不如他能忍。
闲时的日子,定安只能习字看书
好打发时日。熙宁忙着筹备婚事,且两人久不来往,见了面除了客套客套已经说不出其他话。徐湘还有两三月临产,正是最小心的时候,且皇后皇上均不在宫中,只好整日闭门不出以求自保。至于其余人,定安就更懒得同她们周旋了。
这一日定安睡得早,将近午夜她自梦中惊醒,外头起了风,瑟瑟鼓吹在回廊中,没掩尽的窗棂亦是咚咚作响。外头值夜的静竹听到响静,披了衣服起身来看,定安地坐在床边,身上仅着一件单薄中衣。殿中地龙虽烧得旺,架不住天冷,静竹一见她这样,忙是放下手中灯盏,取过旁边的浅银色绣玉兰纹长衣,替着定安虚虚笼起:“殿下起夜也不穿件衣裳,小心贪凉再染了风寒。”
定安对她的话却是置若罔闻,她紧盯着窗棂,全副心思都放在那上面。静竹看她想着了魔似的,吓一跳,唤道:“殿下?”
定安这才稍稍回了神,她看了眼静竹,朝她指了指窗棂:“你听。”
静竹凝神细听,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我怎么像是听到有人在哭?”定安站起来,身上的长衣险些滑下去,静竹替她重新穿好。
“哪有什么人在哭,外头风大,窗子没关严,钻着细缝进来,可不就像人的啼哭声。”静竹笑着宽慰定安,“殿下多虑了。”
定安心头却突突的,没由来惴惴不安,回想起刚才的梦,总觉得今天晚上有什么大事发生。她旁的本事没有,对坏事倒是灵验得准。她母妃那次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定安坐不住了,问了什么时辰,就要去外头看看。静竹拗不过她,只好服侍着她更衣。衣服刚穿好,应验似的,外头就有人来敲门。
静竹与定安面面相觑。外间守夜的司琴先是挑着灯笼去应门。定安道:“许是出什么事了,我也过去瞧瞧。”
静竹来不及阻拦,匆匆拿了斗篷也是跟着追出去。
外头来的不是生人,正是含烟。含烟遇事没个分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殿下,殿下救救我们娘娘。”
定安被她哭得头大,耐着性子问道:“你们娘娘怎么了?”
“娘娘她……她不小心惊了胎。”
“太医呢?”
含烟也知道总这么哭
误事,咬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些:“新来的那位大人昨儿还在,今天上午告了假,说家里孩子生了病得回去看看,娘娘心软,没多想就准了。”
“派人去了太医院没?”
“去了……”
“请人了吗?”
含烟摇摇头:“留守宫中的是两位院判,一位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一位在静妃娘娘那处,说是静妃娘娘一病不起,暂时过不来。”
这手法未免熟悉得太过了,当年静妃不就用这招对付过她这个刚失了母妃的孤女吗?这么些年还是这些老掉牙的伎俩,她也就这点能耐了。
定安攥紧了手,冷声问:“稳婆可还在?”
“在的,只是……只是……”含烟抽泣了下,话到嘴边说不出口,“殿下还是亲自去看一看罢。”
定安当即让她在前面引路。长乐宫灯火通明,里里外外全是太监宫女忙碌着,但大部分却是茫然无措,不知道眼下这状况该如何是好。定安直接去往主殿,稳婆和几个贴身照料徐湘的宫女在,见定安来,纷纷行礼。
定安终于知道那些话含烟为何说不出口,徐湘奄奄一息,流血流得倒多,可是孩子还不足月,迟迟生不出来,就算稳婆在也是干着急。定安心头一凛,徐湘似是听到旁人见礼的声音,知道是定安来了。她有气无力地睁开眼,定安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