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看了眼,方低头道:“那是师公常待的去处,师公不喜人打搅,顾有意不让铺路。”
定安听了,心觉是个怪人,没有多问。
直到傍晚,该诵的经诵过,该施的粥施过,暮色四合,请示了帝姬,准备返回城中。
四姑娘与定安谈得愉快,回去时定安特准她同自己同一乘,四姑娘自是高兴,忙不迭应下,倒是定南王妃踌躇不决,想拦不敢拦的,犹犹豫豫眼见着四姑娘跟在定安身后上了马车。
下了山,返城间有段官道,路途平坦,慢悠悠行着。四姑娘和三姑娘不同,自幼跟着兄长进了族学,定安虽也进过国礼院,到底和寻常府中的景致不同。她问起学里的事,四姑娘一一回答,绞尽脑汁寻些逗趣的事讲,直把定安笑得前俯后合。
车厢中一派祥和。车队路过郊外的园林,隐有暗香浮动。四姑娘按捺不住好奇心,且她在定安这儿不拘着礼数,只顾着轻撩起帘子一角,见得路边花树繁茂盛开,一树一树,风一动落满一地。已是四月之景。
四姑娘但见此景,喃喃念了句“真美”。定安合起茶盏放下,顺着也看去一眼。
正当时,马车猛地一震停了下来,连带着案几都差点被掀翻。绿芜忙是扶住了定安,定安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绿芜安顿好定安,才上前掀起帷幔道:“何事?”
然而话未说完,她就顿住。马车前围着数十人,手持刀剑,而他们的身边,则遍地是随行护卫的尸体,有些死相可怖,过目难忘。她们甚至都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已是另外一个世界。
饶是绿芜也不觉失声尖叫,她腿一软,摔在车辕上。
王府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转眼之间血流成河。剩余女眷均被驱赶下车,带与一处。
劫道的人身份不明,听口音应是南人,结合并州形势,
若不是四处逃窜的叛军,就是趁机作乱的绿林好汉。
无论哪一种情况她们的下场都不会好。
定安尽量稳下心神,猜不透眼前这一幕到底是先生有意安排还是出了意外。定南王妃更加慌张,不长的路程险些跌倒几次。这与王爷先前讲好的并不相同,原先商议好的,是伪装难民劫车,二公子恰好赶到,来一出英雄救美。现在这伙人一上来就动真刀真枪,若是王爷派来的,未免太像了些,哪有自己人杀自己人的道理,如若不是……难不成她们是真的落入贼人手中?
一想到后一种可能,定南王妃愈发气虚起来,面色煞白,因为跟不上旁人的步子,又是踉跄一下。
负责押送他们的士兵呵斥道:“你这老妇快些走,别磨磨蹭蹭的。”
定南王妃虽在王爷和定安前做小伏低,但也还不是能让人随意欺辱的身份。她又气又恼,偏偏不敢反驳,只好忍气吞声。
被押走都是娇弱女子,尤其是定安、王妃和王府两位姑娘,平素都是脚不沾地的主儿,哪哪儿没有轿撵应着,何曾遭过这种罪。
终于行到林中空旷一带,有两三辆柴车停着,为首的是个面有刀疤的高大男子,女眷中四姑娘年岁最小,见了这等面容凶恶之人,忍不住抖了一下,抽泣着低下头。
负责押送她们的头目上前对着刀疤男耳语几番,刀疤男投来一瞥,绿芜下意识挡在了定安面前。
刀疤男笑了,挥手屏退了其余人。他走上前来,女眷们纷纷垂头不语,就连王妃也不例外,一身狼狈,丝毫不见往日的尊贵显荣。
刀疤男扫视她们一眼,轻佻道:“素来听闻黎州城的定南王府美人如云,如今倒是百闻不如一见。”
说着他目光在稍小的几个身上带过,目及之处人人自危,唯恐又遭先前侍卫的下场。
定南王妃更是因他这等孟浪之言险些背过气去。
刀疤男不知收敛,反而愈加得寸进尺。他在一行人面前慢慢巡视,经过四姑娘宝珍时略一止住脚步,身处后方的定南王妃心提到嗓子眼,阿弥陀佛念个不停,只期能放过宝珍。
幸而宝珍相貌算不上出众,堪堪一停,刀疤男的目光便落在了旁边的定安身上。
定南王好色,二公子得承父志又是个风流胚,王府上下就连三等丫鬟都挑好看的买,更别提王妃身边这一群莺莺燕燕。饶是如此,定安身处其间,姿容亦毫不逊色。
刀疤男盯着定安,不知在想什么。
定安强作镇定,面不改色地迎视对方,心里却突突不见底。
他不像是先生派来的人。
刀疤男见状笑了起来,他移开目光,旋即看向定南王妃。
他操着口音古怪的官话,对着王妃深作了一揖:“还望王妃海涵。今日虽用这种方式将诸位‘请’了来,不过在下与王府无冤无仇,并无意冒犯。只要王妃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是规规矩矩,怎么来的,怎么将各位原路送回。”
定南王妃心有戚戚,戒备地望着这个面相不善的南人。尤其这人将将才口出狂言,她自是不敢轻信于他。
刀疤男并不介意她信不信,直接点明了自己的条件:“我听人说帝驾途径黎城时曾将那位名冠京中的十六帝姬留于此地,若王妃肯将帝姬交出,方才所言,定会遵守。”
此言既出,定安心一沉,面上却克制着不露分毫。
果然他们的目标在她。就是不知幕后主使何人。若是先生设的局还好说,可若是林家派来的人,她怕是命绝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