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定安,谢司白眼中才多了些笑意:“怕是见不到了。”
林璟是个聪明人,纵然有过什么想法,也早烟消云散。他作一揖,即是潇洒离去。
又是一场噩梦。
永平帝睁开眼,窗子没有合严实,窗外树影婆娑,随风飒飒作响,像是雨打在窗沿上。
听到永平帝起身,身边的人一动,裹着织花云锦被,堪堪只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玉臂。她正是二十岁左右的大好年纪,美好又年轻的脸庞,无忧无虑,还不比后宫那些资历年长的妃子,一举一动都透着市侩的算计。永平帝早已忘了身边召来侍寝的是哪宫的小才人,又姓甚名谁,不过这些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夜寂静,不能没有人陪在身侧。
值夜的宫人听到动静,掌灯进来,小才人映着火光,终于自睡梦中清醒了一些,她嘟囔着说了一句什么,永平帝没有理会,由着内侍穿戴好衣衫,便是要出去。
“陛下要去哪儿?”小才人彻底醒来,见皇上要走,忙是问道。
永平帝却没有看她:“你歇
着,不用管朕。”
深夜的阖宫寂静,宫人一前一后掌着灯,照亮去路。永平帝沿着白玉石阶走下,思绪还陷在刚才的梦魇中。先是他皇兄,自缢在东宫的废太子,满身血迹。再是陈妃,她还是少时的模样,未见后来的形容枯槁,等他走近了一转身,却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厉鬼。当年父皇驾崩前,曾将他叫到身边,说他其实比废太子更适合这个位置,可这不一定是好事,他踩着这么多人走到如今这一步,总有后悔的一天。可惜他当时还很年轻,心高气傲,只以为得当权势就得到了一切,完全听不懂也不想听懂。一晃十几年过去,他年纪大了,夜里渐渐开始睡不踏实,尤其和赵敬玄开战之后,整宿整宿做噩梦,梦到的尽是那些无辜枉死之人,才又想起父皇曾同他讲的话。
他轻轻咳了两声,御前伺候的内侍最长眼色,忙是让人揣了手炉和披肩上前来。永平帝扶着冰冷的云龙石雕,摆了摆手:“不必。”
“夜里凉,陛下且当紧着身子。”
“当紧就能当紧过来吗?”永平帝嗤笑着摇摇头,在楼台中坐了会儿,方起身,“几时了?”
“将寅时。”
永平帝想着殿中那个连脸长什么样都记不清的小才人,忽然没了回去的兴致。他想了想,道:“去长乐宫,朕想去看看乐嫔。”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五章完结
第128章完结章(二)
无人敢质疑他的心血来潮。内侍忙让人备了銮轿,又提前派人去敬告一声,好有时间准备接驾。永平帝到时徐湘已经穿戴好,等在殿前迎他。永平帝将她扶起,道:“扰了你清梦,是朕不好。”
徐湘自不敢当,推却后问道:“陛下缘何这时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就是想来见一见你。”永平帝携着徐湘进了内殿,殿中香炉燃着檀香,烟雾袅袅,闻着这香气,他紧绷的心神稍稍松解开。
自从定州起兵,永平帝的性子越来越阴晴不定,有时好端端的,就忽然发了怒。便是徐湘这样没心没肺的同他相处,也不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更不用说其他人。像这样半夜三更召见一类的事与其他相比,实属不算稀奇。
徐湘不明白永平帝为何这时见她,也猜不透他的心思,索性不猜了。她舀了一小匙茶粉放入壶内,煮好了奉上来。永平帝定定看着她檐下挂着的铁马,问道:“朕看这东西眼熟得很,你从哪儿得来的?”
徐湘顺着看过一眼,笑道:“是含章殿的东西,走时小殿下送与我,算作个念想。”
冷不防又听她提起定安,永平帝不觉微微晃神。他望着那铁马,声响脆生生的,在深夜中尤为清楚。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轻声道:“这后宫里,怕只有你一人真心为她好。”
徐湘略一怔,正要回答,永平帝却是嗤笑一声,移开视线,又冷冷开了口:“这世上有真心这种东西吗?朕倒也希望能有你这么一个人肯真心待朕。”
徐湘不知道永平帝为何做此感想,也懒怠去想,只随口安慰他:“后宫之中真心待陛下的人比比皆是,臣妾是,皇后娘娘也是。”
永平帝摆摆手,似乎很是疲倦。
徐湘见状不再多言。永平帝揉着额角靠在引枕上,阖上眼,静静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一旁守着的徐湘见迟迟没有动静,随即抬眼看去,却发现塌子上的人,早已是沉沉睡着了。
战事仍在继续。
两方势力艰难角力,一直到五月,发生了一件大事,才堪堪破冰。因僵局迟迟不破,中军将帅韩弈急功冒进,尚未做足打算就夜
袭敌军粮仓,结果被敌军反制,一小队骑兵尽数歼灭。最不妙的是韩弈突出重围时受了重伤,下落不明。赵敬玄当机立断,不容朝廷有反应的时间,便是分作三军攻城围剿。主将不在,正是军心涣散之际,底下副将又分歧不断,主战的主退的,各有理由,谁也不能服众,一时之间四分五裂,故而还不等廷报下达,即连连溃败,转眼便弃城退守洮河。
这消息不妙,洮河相当于京中最后一道防线,过了洮河,即是京畿之地,找不到好的据守点,若那时敌军渡河,退无可退,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