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公主脾气秉性可和温良贤淑不搭边,当年丽贵妃牡丹园设宴就敢把宴会搅得天翻地覆,砸了宴会,拔了牡丹,连圣人来都不肯让人踏入牡丹园一步,导致那场原本盛大的宴会成了全长安的笑话,也让时于归威名远播。
“怎么,这位置本宫坐不得?”时于归手指轻弹,那枚精致小巧的玉佩被高高地扔向空中,管家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那枚玉佩,见它在大红色穹顶上一闪而过,宛若与屋顶的红色祥云融为一体,便又快速地掉了下来。
那玉佩直直地上去,又笔直地掉下来,被来回抛掷着,像是巨浪中漂浮的小船,惊险万分死亡又带着一丝死里逃生的侥幸。
“不如公主去内阁上首,那里看台上表演的景色更好。”杨如絮打着圆场,她笑容已是勉强,看着时于归脸上的神情,眼角的视线像是被牵引着一样,总是不停地看着那块玉佩。现在能到这里的都已经是难得的珍稀物件,比如这种模样的玉佩便极为少见。
这样矜贵稀奇的东西任谁都是带着慎重的态度来对待,可只有时于归,她上下抛颠着,就好像这块玉佩是路边随便捡的一块石头,可有可无,随手可弃。
时于归再一次高高地向上抛着那块玉,这次她动作微大,抬头眯眼看着那块被送入最高点的玉佩,玉佩自流云顶上一闪而过,在空中散射出彩色的光泽。
“本宫以为……”她收回一直接着玉佩的手,轻轻地搭在杨如絮手中的那朵牡丹上,轻柔又利索地扯下一片花瓣。
“嘭!”玉佩咣当一声掉在光滑可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玉佩四分五裂,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屋内众人全都瞪大眼睛,脸上露出一瞬间的震惊。
“……这是唯一。”时于归手指间的黑红色花瓣幽幽飘落在地上,掩盖住最大一块碎玉,在光滑可见的地面上显示出唯一的亮色。
坐在外阁上首是今日唯一的选择。
管家那颗心随着玉佩剧烈的碰撞声瞬间沉了下来,他面容僵硬,脚边是尖锐的碎片,外面跪了一片侍女,开宴的时间也快到了,在湖面上赏玩小船的身姿已经越来越近了。
“是奴才糊涂,公主千金之躯自该上坐。”管家当机立断跪了下来,不顾底下的碎片,磕头说道。
杨如絮一脸不可置信,那神情太过震惊以至于她难以收敛,□□裸地暴露出来。她看向时于归,仔细打量着。
都说能和公主打上交道,有几分了解交情的,大英上下屈指可数,但真实情况却是公主幼年长于圣人膝下,学于太师太傅,她尖锐张扬,又深受宠爱,无论是哪家高门贵女都不可与她平起平坐。公主是蒙在白纱中的宝玉,无人可以触碰。
杨如絮真正能称得上和公主说话的日子大概便是被选为陪礼人之后,逢五教学是难得和她相处时间长的日子。明明知道她凶名远扬,骄纵霸道,明明早已听闻她连舒亲王的面子都不给,明明知道她打了无数次丽贵妃的脸,但这些都只是听说,就像是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只是听着风破的声音,便永远都感觉不到疼。
这次算是她第一次看到时于归这般凌厉霸道的做派。言行举止,眼神笑容,明明和平日里一般无二,却又带着难以企及的疏离,连随意扔下一朵花的动作都让人感受到她的高高在上。
“公主这边请。”管家见自家三娘子愣在这边,呆呆地看着时于归,生怕她惹怒公主,赶忙起身领着公主上座。时于归一马当先走向首座,最上方的案子是目前长安城中最流行的油桐木制成的几案,几案为起始第一座,之后左右两两排开,偌大的水盈阁可以容纳上百个人。
管家见时于归面无表情地坐在上方,浅淡的日光照在她脸上,晕出冷冽的光晕,他心中一震,心底升出不详的预感,他让侍女带其余娘子去内堂休息,又让人拿了可以在屋内打发时间的投壶,最后让一小厮去了前院把事情禀告给家主。
杨坚兴冲冲地进入大堂,一入内便看到坐在上方的时于归,他眉头皱起,对着管家不悦地呵斥道:“怎么办事的,还未见过这样安排座位的。”
时于归原本看着长枪的视线转到他身上,她打量着杨坚,见他一身劲装,不像是前院招待人的衣着打扮。管家叫苦不迭,哪敢当着公主面应这话,便委婉说道:“奴才已经禀告给家主大人了。”
杨坚却是混不吝,见不得时于归这等凛然众人之上的模样,今天竟然堂而皇之地占据父亲的主位。平日里处处打压杨家也就罢了,更是阻挠自家姐姐为后,又让姐姐处处丢脸。最后还和太子殿下压得五皇子至今毫无实权。
管家最是了解这位小郎君的性格,生怕他闹出幺蛾子,不仅丢了公主的面子,还让杨家今日寿宴也不好过。他急忙开口说道:“这事想必家主已经知晓,再说公主代圣人而来身份尊贵,自然是随公主喜欢,啊,郎君此时来这里做什么。”
时于归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下两人,竟然发现一向无法无天的杨坚会听一个老管家的话,心中大为称奇。他收回视线,不高兴地呛道:“爹说把那把长枪给我,我是过来取的。”
管家恨不得赶紧送走魔王,忙不迭指挥人把长枪取来,递到杨坚手中。
“长枪锋利,四郎君还请小心。”管家嘱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