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顾明朝坐到椅子上,顾明朝微微侧过头,温润的日光透过刑部司大堂薄如蝉翼的窗纸撒在他脸上,照得如玉般白皙透亮。
倚风凝睇雪肌肤。时于归想起红杉记中李旦第一次见到白娘时说的话,不由手痒,非常顺从内心的伸手摸了把他的脸颊。
顾明朝躲闪不及,耳尖微红,接过时于归手中的盒子说道:“我自己来吧。”
这种好事哪能流出去,时于归缩回手,义正言辞地拒绝着。
“不行,你受伤了,我得照顾你。”她伸手像是戏文里的浪荡子抬起顾明朝的下巴,笑得见牙不见眼。顾明朝神情柔和,阳光下的耳朵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他姿态放松,任由她借着抹膏药时不时来个小动作。
“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顾明朝开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时于归时不时捏捏他的脸,入手细腻光滑,怪不得都说秀色可餐。
时于归注意力还没完全被拉出来,只得嗯嗯了几声,口不由心地问道:“你刚才和海姝瑶打什么哑谜。”
她略略有些吃味,酸酸地质问着。她本没觉得出异样,只是顾明朝性格妥帖,既然当时说没问题了便是真的没问题了,好端端等人要出去了为什么又有问题了,分明是又发现了异样,可刚才又没有发生其他事情。
顾明朝笑了笑,睁开眼看着脸上挂着醋意的时于归,弯了弯眉眼。
“公主知道若是烛火快要熄灭的时候,如何能让它继续烧起来吗?”顾明朝黑如鸦羽的睫毛下黑色眼珠在日光下微微发亮,他专注地看着上方的人,瞳孔中满满是时于归的模样。
时于归嘟囔着说了句祸水,便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重新点起来呗。”时于归心不在焉地涂着顾明朝眼角和颧骨处的红痕,一边再一次痛骂哥哥下手太狠,皮都破了,一边又把注意力放在手心,因为那排浓密的睫毛总是在眨,轻轻的,又痒痒的擦过她手心,弄得她注意力完全不集中。
顾明朝笑了一声,声音低沉,宛若蜂鸣,在耳朵里回响旋转,听得时于归不知为何红了脸。
“那千秋殿数量众多的烛火只怕是要忙坏宫中侍女了。”他笑。
时于归虚心求教:“那怎么做。”
“用簪子挑亮。”顾明朝也是以前常看顾静兰如此调亮烛光才知道的。在他还未有官身之前,西苑所有物资都非常紧张,尤其是当时他还要读书便都会紧着顾明朝的屋子,因此才会如此印象深刻。
时于归哦了一声,又问道:“这是为什么啊,簪子又不能给它添上香油。”
顾明朝突然愣住,具体是为什么他也没研究过,只是后来发现,原来簪子挑多了尖头便会发黑。
时于归长长的哦了一声,促狭地说道:“原来顾侍郎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顾明朝被她笑得脸红。
“因为灯芯会烧软,软了之后便会掉到油层里,然后烛火便会熄灭,所以用簪子挑一下,可以让它立起来继续烧着。”门口的立春接过丫鬟递来的两碗奶酪,掀开门帘,替顾明朝解释道。
时于归恍然大悟。顾明朝拉下她的手,对着立春点头致谢。
她把雪凝膏交给立春,雪凝膏效果极好,原本发红狰狞的地方瞬间便消了下去。她满意地点点头,端起案桌上的奶酪舀了一口塞进嘴里。
“这和我问你的,有什么关系。”等她吃了一口突然反应过来,顾明朝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簪子被烧毁自然不好看,便会找外面大街上走街串巷的修补匠专门修补,修补后,这些东西看上去,摸起来与原来的物件毫无差别。但修补匠毕竟只是用一层薄薄的水银重新涂上,等女子簪发的时候替簪子抹上头油,那层水银便会变淡,在阳光下还是会有一层黑色的痕迹。”顾明朝解释着。
时于归三下五除二吃干净奶酪,放下小碗,拿起被她扔到一旁的簪子放在阳光下看着,赫然发现,这竟然整根都是黑色,只是颜色略浅,在阳光下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
“怎么全是黑色?”她来回看了几遍,疑惑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簪子被火烧过。“
“被火烧过?曹文依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会带……”时于归原本迷茫的神情突然一冽,琉璃大眼里漫不经心的意味瞬间被收起,“杨家大火。”
顾明朝点点头。
“杨家那场火确实是巧,前一天曹文依刚刚消失在刑部大牢,后两天曹文依的簪子便出现在海姝瑶手中,中间的那天有具疑似曹文依的烧焦尸体被发现,这三件事情其中有着微妙的联系,而这些联系都和杨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顾明朝分析得头头是道。他也是无意中发现簪子的奥妙,这才诈了海姝瑶一句,但当时依海姝瑶的反应来看确实不知情。
时于归捏紧簪子,冷着脸说道:“海姝瑶知道这事?”
海家和曹家关系还算不错,毕竟同属于杨家一派,又都在杨家面前有些脸面,所以来往紧密,若海姝瑶知道簪子真正的来历还敢往头上戴,那真的是令人齿寒。
顾明朝犹豫地摇了摇头:“当时她确实神情疑惑,不像知晓的样子,只是之前问话她还隐瞒着什么,如今看来也许有些关系,现在说不定是反应过来了。”
“不过我看她不像是有胆杀人的人。”顾明朝补充道。杀人者要不是天生心肠冷硬之辈,视生命如草芥,要不就是杀人者乃一时冲动,是一时冲动行为。如果是后者,那必定会日日受煎熬,很难在下意识被提问时遮掩得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