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年轻就能坐稳这个位置,果然还是有原因的。沉迷美色的公主漫无目的地想着,可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怕他,顾侍郎血腥残忍的传闻早已隐隐传到她耳边,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
传闻中的顾明朝是刑部的玉面阎王,再嘴硬的囚犯到他手里都要求饶,都恨不得交代完清楚赶紧入狱也好避开这个煞神,这是个面柔心恨,冷酷无情,血腥残忍之辈,知道的人都这么说。这些她听过也想过,但最后都被抛在脑后。毕竟眼睛是拿来看的,耳朵是拿来听的,五官是拿来感受的,顾明朝是个怎么样的人,她自己知道便好,不需要别人为他的形象添砖加瓦。
——顾侍郎真的好好看啊。她斜了顾明朝一眼,最后得出结论。
顾明朝早已感觉到时于归的视线,明目张胆不加掩饰,脸上连修饰都不会挂上。他敛下眉,眼珠微微波动,嘴角微微一挑,继续说道。
“安平县主事后,我曾让户部给了你全新的身份文牒,让你带着一一回南边,你为什么又把一一放回到径山寺,若真的是孤苦无依,难以抚养,今日何必大张旗鼓去径山寺呢。你是舍不得的,可你不得不这么做是不是,因为你的身不由己不是飘零江湖造成的,而是你背后的人像蛇一样紧紧缠住你,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一直蹲在角落里的李依露出苍白的小脸,她脸上细细看去有不少浅浅的小疤,只是平日里上台总是化着浓妆,因此如今铅华尽洗,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瘦弱小脸。
“你……你怎么知道。”她低声说着,下意识抱紧自己,眼睛不经意往边上扫视几眼,这是她恐惧的反应,哪怕她极力克制,依旧因为心中的恐惧做出些外在表现。
时于归啧啧称奇。
顾明朝眼皮掀了掀,在微亮的日光下漆黑眼珠在熠熠生光,他注视着面前不安恐惧的人,脸色不变,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要一一,便不会去看她,若真的压抑不住良心谴责,也会偷偷去看她,而不是光明正大地入了径山寺,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你当时确实是不知道一一还活着,也确实是凭着一口气,想要为一一讨回公道,可你最后还是选择抛下一一,因为你保护不了她,你自己都护不住如何保住这个牙牙学语的稚儿。”当时堂上李依的神情骗不了人,她确实恨死了王齐,恨死了王夫人,一个母亲为孩子讨回公道的神情,顾明朝不会看错的。
李依眼眶发红,眼底蓄满眼泪,只要眨眨眼,眼泪便会掉下来。她抱着自己失声痛哭,哭声尖锐凄厉,像是要把这辈子的委屈都要倒出来,散落在阳光明媚的大堂里,一点点剖开,一点点揉碎,把所有伤心难过不堪的事情都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屋内三人皆沉默,时于归移开视线,立春低下头不说话,便是顾明朝也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们任由李依放肆哭着,把所有痛苦都发泄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那年是我进入王齐府邸的第二年……”那日,李依无端被王夫人处以家法,一身血淋淋地被拖回院子。她发了高烧,但没人敢给她请大夫,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她半睡半醒间,觉得若是死了也干净。结果到了深夜的时候,一个丫鬟偷偷跑了进来,利索地给她上药,诊脉,动作熟练,后来又不知从哪里端出一碗药,强迫她喝进去。
她原本极为抗拒,直到那丫鬟在她耳边坚定认真地说道:“你不想出去吗,过新的日子。”这平平无奇的话突然激发出她无限生意,她主动喝了一大口药。之后的几天,全靠这个瘦小的丫鬟这才堪称奇迹般活了下来。
“那个丫鬟是谁?”顾明朝想那个丫鬟能在王府快速出入,必定是府中人。
“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小西。”李依说着,“小西也是被拐卖来的,只是模样一般,不然早就被王齐这个畜生糟蹋了。”
“他……他与你换了……什么条件。”嘴巴终于不再发麻的时于归,磕磕绊绊地说着。
李依凄惨地笑了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平静如死水,随意又厌弃地说着:“我这浑身上下除了这张脸还剩下什么呢。”
小西让她勾引住京兆府尹,把他迷得团团转,她确实做到了,但也低估了京兆府尹怕夫人的程度。懦弱无能的王齐一边在李依的肚皮上醉生梦死,一边任由夫人疯狂作践李依,直到最后夫人丧心病狂地要把刚出生的一一扔到水池里淹死,而王齐依旧不敢出头。
还好被派去执行这个命令的便是小西,小西总归是不忍无辜牵连一个婴儿的性命,便偷偷留了下来。
“小西是哪边的人。”顾明朝皱起眉来。
李依摇了摇头,嘴角恶意地弯起,不屑又自我厌恶。
“我不过是一个以色侍主的人,小西只会告诉我要做什么,哪里会与我交代事情底子,连话都不能多余问一句,不过小西知道的肯定也不多,因为她也是一个传话的。”她很有自知之明地不会过多追问,顺从小西会让她在王夫人手底下好过不少。
时于归看着她,冷冷说道:“你肯定是知道一点的,不然也不会把一一留在径山寺,因为你觉得一一在径山寺比在你身边安全,对不对,而且你当时是城门落匙前便仓皇逃出长安城,但一一却是在你离开长安城半个月后才被送到径山寺,所以当时你以为王齐一死,你便解脱了,没想到依旧逃离不开毒蛇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