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如斯老妈从上午的歇斯底里中稍微平复下来,坐在旁边发呆,手中的纸巾已被揉到软烂。她眼眶里早就没了眼泪,却仍旧无意识拿纸巾一下下擦拭着。
凌如斯老爸单手搁在餐桌上,一根接一根抽烟,常年抽烟的手指已经被熏得微微泛黄。
早上凌如斯老妈买菜回来,刚进门就看见正对面沙发上躺着两个人的早安吻,那声老婆远比她打碎的玻璃杯来得刺耳。
她像只老猫,看见被人偷偷拿去把玩,回窝后沾染满身陌生气味的猫崽。老猫立刻炸了毛,亮出锋利的指甲露出尖锐的牙齿,誓要咬死这已经气味混淆来路不明的猫崽。
她失控的质问:“凌如斯,你在干什么。”
凌如斯不慌不乱地坐起身,目光认真回视她老妈,冷静地说:“居然是我女朋友。”
凌如斯老妈更疯了,几乎是嘶吼着:“你什么意思。”
凌如斯分毫不让:“字面意思,我爱人。”
居然沉默着把沙发收回原位,犹豫着走过来想给凌如斯老妈递杯水,水还没递到跟前,她老妈用力一挥,整杯水不留情面地泼到居然身上脸上。她指着居然的鼻子声音颤抖:“你…你…你有没有羞耻心,她是你老师你知不知道!”
居然手里拿着空水杯,被泼湿的刘海有水珠顺着额角流下来,胸前睡衣湿掉大片,她垂眸站在原地,没有后退没有躲,也没有出声。
凌如斯走过来拉起居然的手说:“去洗个澡。”
凌如斯老妈冲过来拦在面前,伸手要去拽开凌如斯牵着居然的手,她说:“你让她走,立刻,马上。”
看,很多事就算重来一次,场景也是惊人的相似。那只操纵的手可以跟她开玩笑似的改写因果轨迹,但该捅的刀一刀不少,该流的血一滴不剩。
凌如斯让开老妈,把居然推去卫生间,转头对老妈说:“她不会走。永远不会。”声音平淡又平静,透出股不近人情的冷漠。
凌如斯老妈不可置信地盯住凌如斯看很久,半晌,咬牙切齿问一句:“你爸妈不要了是不是!”
凌如斯依旧语调平淡平静:“我没这么说,也从没这么想过。”随后,话锋一转:“但是,如果被逼到那一步…”
居然简单换件t恤,从卫生间开门走出来,抬手拉拉凌如斯的手肘,想阻止她就要蹦出的言语。居然转身面对凌如斯老妈用力鞠一躬,她说:“阿姨,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平常爱侣的承诺保证?承诺我会爱您女儿一生?保证我永远只对她一个人好?就算她把一颗血淋淋的真心剖出双手捧现在别人面前,可能也只会换句恶心。
她们不过是爱上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好是个同性而已。没有做第三者没有偷人。但无论她们怎么倾尽全力去爱去努力,很多时候在别人眼里还是个病态。她们的爱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奋力对抗全世界的孤注一掷。
但有什么关系呢?她身边那个人那么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刀山火海视若无睹朝她狂奔而来,足够了。
直到凌如斯老爸匆匆赶来,凌如斯和居然都沉默着没再开口。她们坐在沙发里十指紧扣,任凌如斯老妈发疯、嘶吼、咒骂。等到她老妈筋疲力尽,三个人就沉默坐在客厅里,谁也没再开口。
凌如斯老爸抽完第三根烟,瞥眼两个人在沙发里紧扣的双手,眉头紧皱移开目光,问一句:“怎么回事?”
凌如斯老妈抽噎着开口:“你自己问她,我没脸说。”
居然正欲开口,凌如斯按住她,拍拍她的手背:“我来说。”
凌如斯放开居然起身给她老爸老妈一人倒杯水,轻轻放在餐桌上。然后她拖过一张椅子,坐在沙发和餐桌中央的空处。
她缓缓轻笑,在椅子上坐下,手肘放松地搁在双腿膝盖上,右手习惯性要去转左手无名指上的银圈。这一刻,莫名与几年前的那个夜晚重合。只是这一次,她的身侧有居然。
凌如斯柔声说:“爸,妈,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居然,我要共度余生的人。”
她手掌向上在居然面前摊开,居然从沙发里抬头看她,两个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一刹那,如夜空盛开的璀璨烟花,滋着滚烫火苗无所顾忌的怒放。
凌如斯老妈在先前的刺激缓和下来之后,再次遭受刺激,气的浑身发抖。
凌如斯老爸看着凌如斯,叹口气,努力把脾气往下压,最终无奈地说:“你们现在还年轻,容易冲动,感情的事很多时候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们就算现在觉得非对方不可,等激情过了,面对差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面对外界的指责和压力。你们就会后悔今天的决定,还会反过来怪我们没有好好引导你们。”
凌如斯带点自嘲的轻笑摇头,二十年了,她们从来没有败在流言蜚语里,也从来不在意人群中的有色眼光。
她们把自己的人生经营的风生水起,该有的人间繁华一样不落。唯独在至亲面前瑟缩的像个小偷,偷一点尘世光阴的天伦。
难道不可笑么?
她们的朋友,她们的同事,可以有人祝福她们,羡慕她们,嫉妒她们。就算不理解也干涉不了。她这口口声声说为你好的血脉至亲,却从从前到后来,从后来回到从前,都始终如一的唾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