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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老人没发觉自己打了个寒噤。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望着一尊墓碑上冰冷的石像；它不为未来存在，只为死亡而生。

偌大的厅堂里，摇曳的灯火被杂乱的气流扰得骚动不安。因为它充斥了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冷冰冰的气息‐‐暴戾，还夹杂着隐隐的狂怒。

克罗马塞就站在这暗流涌动的风暴中间。他早有心理准备面见他的皇帝，无论结果将遭到什么程度。当不速之客到访的时候，他平静地叫仆人给他穿上外袍，跟着他们走了出去。作为罗马市长，他对全部发生的事了然于胸。当那天早晨，他所认识的近卫队队长风尘仆仆地前来敲自己的门时，他就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话。克罗马塞发现他掩藏在风帽下的脸变得憔悴了，眼里带着血丝。这很可能是他为此不食不眠的结果。&ldo;我需要您的帮助。&rdo;他带着略微沙哑的声音这样说，&ldo;戴克里宪是个可怕的人。鉴于您的身份，我并不想造成您与他的绝对敌对。可是在这种时刻，我们不得不需要灵巧如蛇的头脑。&rdo;

克罗马塞不可能拒绝他。一开始，他就无法拒绝他。而他简简单单就相信了他和他所代表的一切。一个自傲的罗马贵族之所以能够接受一个来自蛮荒之地的宗教，屈尊认信与自己的奴隶平等，愿意置身于罗马的最底层甚至是威胁者中间，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叫塞巴斯蒂安的人吗？‐‐那时他刚刚获得统领的职位，但仿佛已经深谙如何掌握别人。&ldo;神拣选了您这样的人。我只是一名传递消息的使者而已。您是正直的人，而且能高瞻远瞩。&rdo;

&ldo;我的部下今天持着谕旨前往监牢解送那些囚犯，可是他们被莫名其妙地释放了。据当时的看守长作证说，他们是你的奴隶。我相信这是误会。你可以清楚地解释一下吗？&rdo;

他的思绪被冷冰冰的质问硬拉了回来。宝座上挺直坐着的人虽然竭力保持着威严的姿态和平静的声调，但是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已经处在疯狂爆发的边缘了。

&ldo;不，陛下，他们确实是我的奴隶。我应该写了亲笔文件，难道他们没有呈给您看？&rdo;他回答道，竭力表现出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态度。

&ldo;这些犯人的身份极为特殊，决不单纯是奴隶，你可否知道？&rdo;

&ldo;我对此毫不知情。不过我可以保证，他们绝没有触犯您颁布的任何法令。&rdo;

&ldo;我信任你，克罗马塞，我们用不着兜圈子。&rdo;戴克里宪很显然厌烦了这种外交辞令式的对话，决定单刀直入。&ldo;这是一场帮助基督徒越狱的阴谋。你是否参与其中，还是仅仅被人所利用？不要欺骗我。&rdo;

克罗马塞望了望他的皇帝。两旁照明用的火把燃烧得很旺，火光不停地跳跃着，映在他脸上，使他的神情看上去飘忽不定，难以捉摸。他知道多少？全部吗？还是仅仅在狡猾地试探呢？不过无论是哪一样，他都决心把真相秘藏在自己心里，包括那个密谋的早晨。他斟酌着语句，慢慢地回答说：&ldo;不，陛下，除了关押的是我的奴隶这个事实以外，我均一无所知。&rdo;

出乎他意料的是，戴克里宪嘲讽地低笑了起来。&ldo;他们是你的奴隶？克罗马塞，你也许少预料了一样罢！&rdo;

&ldo;您在说什么，陛下？&rdo;

接着戴克里宪扬起嘴角，对一旁的侍卫打了个手势。于是他们取出几把剑，掷到克罗马塞面前的地上，发出金属铿锵的响声。剑刃上闪烁的寒光让这些武器仍然显得很锋利，但它们看上去很普通‐‐如果不是上面沾着不少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

&ldo;你看得出这是什么吗？&rdo;

克罗马塞无法掩饰自己困惑的神态。&ldo;对不起，陛下，我不清楚这是……&rdo;

&ldo;你不知道？好吧，我告诉你。这些是从囚犯身上俘获的。仔细看看那上面的记号罢。能拥有这种佩剑的，只有罗马近卫队的士兵。&rdo;戴克里宪缓慢而清晰地陈述着，并且满意地发现对面的人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退去，&ldo;他们在这批犯人里特别突出呢。不要告诉我近卫队成员‐‐罗马的自由公民可以同时是你的奴隶。&rdo;

这回克罗马塞低着头，没有开口。

&ldo;愚蠢啊，克罗马塞，你或者你的同谋没有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吗？愚蠢啊！&rdo;戴克里宪的口气变得轻松起来，现在很明显是他占据主动。&ldo;现在你怎么解释？还坚持这些囚犯是你所谓的奴隶？&rdo;

他看见他嘲笑的人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面容变得平静下来，尽管还是很苍白。

&ldo;怎么‐‐你想清楚了吗？&rdo;

他听见一声莫名其妙的叹息从克罗马塞宽阔的胸膛里发出来。&ldo;我很抱歉，陛下。&rdo;他低声说，&ldo;这些囚犯，的确不是我的奴隶。&rdo;

戴克里宪得意地笑笑，&ldo;那么现在可以如实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罢？这个阴谋，你是否参与其中，还是仅仅被人所利用？&rdo;

&ldo;都不是，陛下。&rdo;他微笑着回答，&ldo;事实上全都是我的安排。&rdo;

&ldo;你在说谎！&rdo;戴克里宪冷冷地说，&ldo;克罗马塞，你是聪明高贵的罗马贵族，我信任你，才把罗马的市政统辖权力交付于你。你却敢欺瞒我，而且带头违抗我的法令，直到现在你还这么固执？&rdo;

&ldo;您不是想知道谁策划了这个阴谋吗？是我。我只能告诉您这么多。&rdo;

&ldo;你同情基督徒？！&rdo;

&ldo;我就是基督徒。&rdo;他大声回答道。

这句宣告久久地回荡在静默得骇人的大厅里。皇帝的脸上浮现的是扭曲的可怕表情，分不清是轻蔑还是震怒。周围的士兵们看见这样的情景，不由得吞了口吐沫，惶恐地环顾四周，似乎想找个逃离的出路‐‐没有出路。

&ldo;那么你代替那些人进监狱。&rdo;许久，戴克里宪一字一句地宣布，声音冷得像毫无感情的铁块。

克罗马塞点点头，一点也不感到吃惊，眼看着卫兵走进并包围自己。&ldo;我已经准备好了，陛下。您大可以关起我，甚至处死我，不过您自身也是危险的，我不会向您复仇，而罗马会。别忘了您的臣仆的忠告。&rdo;

待这个奇特的押送队伍消失在门口时，戴克里宪随即驱退了所有的随侍。像得到了宽赦似的，士兵松了一口气，退出去。

这时，站在一边一直闭口不言的提特里乌斯举起两只手，带着平息火焰的意味，眼睛盯着他的皇帝。&ldo;对不起，容我插一句，陛下，我认为不会这么简单就完了。想想看，你囚禁的可是罗马市长呀。&rdo;

&ldo;提特里乌斯，&rdo;他没有正面回答，皱着眉头问道，&ldo;你熟悉克罗马塞这个人吗？&rdo;

&ldo;我仅与他有过一面之缘。&rdo;提特里乌斯这样说着，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倒抽一口冷气。

他记起了不久前那个清晨。寂静的广场。高大的院门。熟悉的颀长身影。

虽然回忆只是一瞬间的，戴克里宪还是不可避免地盯着他发问：&ldo;怎么？你还知道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