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泽双手轻颤,却不曾回首。
沈是放下了萧,他望着柳长泽肩上一指厚的白雪出神,他喃喃道:“侯爷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从而说起?”
沈是神色悲凉,将手中兔毛手炉拢紧了些,他缓缓向前走去,“重登科至今,我先是大言不惭要盛世长安,后是欺瞒侯爷暗度陈仓,还自以为是的当作保护侯爷,安定寰内,一定很可笑吧……”
沈是声色渐颤,“我竟还有脸问侯爷讨信任,我又何曾信任过你……”
沈是手虚抚在柳长泽背影,你分明是我一手教出来,我却时时刻刻在怀疑你。萧将军出事,我以为你不择手段,拔除外戚,我以为你罔顾亲伦,种种种种,我与常人何异?只见你跋扈利刃,却不闻你赤诚之心……
长泽,对不起……
“你没错。”柳长泽一贯飞扬的剑眉微垂,“若你信我,萧将军不会活;若你信我,京城必定大乱,我没有那么多闲情怜悯天下苍生。”
只是也不曾刻意伤人。
“我之所以送你一程,不过是所求同路罢了。”柳长泽一顿,“你若是敌,我亦不会手软。”
“说谎。”
柳长泽一怔。
“若你不心软,为何还要在此听我闲言……”
柳长泽面色难看,竟不知如何反驳,气急败坏的便要离去。且迈开一步,便被捉住了手。
那手比他略小一些,分明拿过小火炉,却比他还要冰上三分。
柳长泽一时想甩开,一时又想替他暖暖,这挣扎之间,僵硬的只好不动弹……
那人像是怕他逃了一般,又抓死了两分,“侯爷是从何时起看穿我设的局……”
柳长泽叹出一口气,左右也没有两日了,又何必和他较劲。
“是孟洋?”沈是追问。
“雨山景。”柳长泽凌厉的面容,借着雪色月光,爬上一抹无可奈何的神情,“凡浸淫商贾者皆知,北方有一古董阁,手中珍玩无数,却独有一癖好,喜欢杜英。凡求绝世宝物者,不收钱财,只看天下名贵杜英。”
“那阁名曰:雪景阁。”
柳长泽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钥匙,放于沈是手中,“若你去看看,里头尽是昔日仿瓷圣手徐虞夫妻之作。”
沈是愣住,“侯爷是说,吕安手里的账本是雪景阁得来的……那霞山的……”
“我伪的。”柳长泽道:“沈大人,若你不是圣上的人,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沈是后背生寒,孟洋这招毒,若他与柳长泽是二心,此刻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人真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之徒,连死了也要阴人一把……
“沈大人并非神仙,不能算无遗策,日后多加珍重吧。”柳长泽推开了他的手,“天寒了,早些回去。”
“故园折柳,旧人重逢。侯爷分明知我曲中意,依旧不肯回头吗?”沈是指节颤动,哽咽喉中,“长泽,我愿做你故人……”
柳长泽阖眸,“可我不愿。”
身后之人轻呵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难堪,淡淡的一声气音,堵得人心口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