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石壁相对而立,其间相隔的距离最宽也约莫有个百十来米。水流通过山谷之后,再次变作一条溪流,蜿蜒地穿过这片地域。
雾气氤氲而起,乳白色的云雾缠绕其中,几乎是要遮住戚临眼前的那些光景。但他还是依稀看见,在溪流的两侧歪歪斜斜地插着数百柄剑刃,皆是剑宗先人所留之物。
“我去深处查探,你且小心。”柳闻归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脑中,许是对这些剑器的敬畏,他并没有出声,而是直接传音给他。
戚临点了点头,顿时就放出神识感应着这些剑上的气息。
他像是坠进了一片广袤天地,山谷间吹来的呜呜风声都在他耳边淡开了去,他仿佛听见了一声又一声的细碎呢喃,混杂着沉重又肃穆的嗡嗡钟声。万千的声音一股脑地窜进了他的耳中,像是无数人贴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吵得他的脑袋几欲撕裂。他的神魂都受了震荡,似是有千万根银针扎进了他的血脉之中。一股奇异的感觉窜上了他的胸膛,继而逐渐向外开来,逼得他不得不撤了力。
长剑有灵,更不用说这些在剑冢之中待了百年甚至千年的剑。
他们在拒绝着戚临的灵识入侵,并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击,虽不至于教他丢了性命,但也够戚临吃上一点苦头。
“所以说我最讨厌来剑宗了。”戚临小声抱怨道,手上捏起一个法诀,便沿着手上的经脉打入体内。
暖流顺着灵脉流向了他的四肢百骸,微微缓解了一点刺痛之感。戚临瞟了眼石碑上的字样,迈开腿走了进去。
不让他用灵识查探,他一个个找还不成吗。
钟情的剑与他本人并不相符,他的人是干净简单的,平日里连多余的配饰都不肯戴。而青霜却不一样,青霜的剑柄上有着繁复的云纹,剑把上也有雕花,甚至还嵌着玉石。它不像一个剑修的剑,倒像是那些王公贵族的佩剑。然而话是这么说,任谁见到钟情出剑,都会在顷刻间把这些想法散个干净。
戚临缓缓地在剑中穿梭着,目光不住地向四处张望。这些剑大都千篇一律,有些因着年岁久远甚至还锈蚀了去。
柳闻归不知去了何处,早就没了身影,仿佛这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直到看见了一个身影。
一个让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俯身蹲在一柄剑旁,那柄剑的剑身上华光流转,细微的灵力在上边缠绕着,同旁边那些安静沉睡的长剑并不相同,只一眼就能教人注意到它。
戚临定定地隔着十余柄长剑望着他的脊背,也不知是不是日光的缘故,他露出的皮肤瞧着有些苍白,仿佛不肖几刻就要散去似的。
戚临张了张嘴,吐出一声干涩的“钟情”来,而后就止不住脚步地向他快步走去。
他抿着嘴,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急躁。他幻想过无数次自己与钟情再次见面的场景,有的是他给了钟情一拳,质问他当时为什么要杀自己,有的是他一股脑抱住了钟情,在他耳旁逼问着他的解释。
可真当见到了,他却什么都不想说了。钟情若是愿意告诉他,他便听着。若是不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对方还是穿着一身白衣,但衣袍包裹着的身子却更显消瘦。他慢慢地抬起头,对上戚临的目光,不冷不热地说:“你还是来了。”
戚临被他这个态度气得不轻,但口中还是调侃着说:“怎么,还得经过你同意吗?”
钟情似乎是料到了他的态度,没有反驳,也没有接话。他伸出手,指尖现出一点光晕,凭空地就在二人身边圈起一块地方,将他们与外界隔绝。
“你此举,是怕我打扰了这些剑灵?”
“是。”
他承认得痛快,但戚临的心里并不痛快。他先是暗暗地在心里把钟情骂了个好几遍,而后又盯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你这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知,我死了。”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情况,“附在青霜上的是我的残魂。”
“哦。”戚临闷闷地应着,心中生起的火苗在一瞬间被眼前人给泼了个遍。
“多久了?”钟情问他。
“五百年。”戚临恶狠狠地说,“你困了我五百年。”
“五百年……”他怔怔地望着天际,半晌之后又侧过头看着戚临,“你不该来这里的。”
戚临当场就气急道:“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应该来这里?是说他不应该来剑宗找麻烦,还是不应该来寻他的剑?
钟情语气平淡:“五百年了,你也该忘了我的。”
戚临皱了眉,撒谎说道:“我看你是脑子坏了,还是太给自己面子?我来这里,是为了拿走你的青霜,在你的坟前生生折断,让你知道欺骗我的下场,少给自己贴金。”
“戚临。”钟情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该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不亚于一道天雷,生生地劈在戚临的身上。他并非天生魔物,也非那些半道入魔的修士。他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吞了某位大魔的内丹,一朝化形,至此为魔。他不认识那些人,也不愿去结交什么人,他见过太多太多无趣的人,他们都不值得他驻足停留。
直到他遇上了钟情。这人实在是再有趣不过的一个剑修,明明嘴上说着仙魔不两立,明明最开始极其抗拒自己的接触,可在他伤重的那一刻,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生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