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福德抽了口大气,停了一下,才说:&ldo;很难猜,我想走路是一定的。但是不是走远。很难说。&rdo;
&ldo;我说,一定走得很远。&rdo;司令部理发员何云生眯着他那伶俐的小眼,微笑地插嘴道,&ldo;我当了三年兵,得了条经验,凡是上级叫我们多打草鞋,冬天做帽耳、手套,夏天准备竹水壶,就一定会走远路。现在上级叫我们作好四天的准备,这不是要走远路吗?&rdo;
附近的人说:&ldo;对,小鬼说得差不多。&rdo;
可是,朱福德没有表示,他象遇到袭击一样,一时无话可说。他不知道是否会有大的行动,就是有的话,也不好随便议论。但他很快就感觉小鬼的话是对的,就以称赞的口气说:&ldo;小何真是小状元。&rdo;
丁友山在朱福德对面打草鞋,他说:&ldo;军事上的事确实很难说……&rdo;
朱福德说:&ldo;不管怎样,这一次走路是定了的。&rdo;
&ldo;到什么地方去?&rdo;
&ldo;你去问司令、政委吧!&rdo;朱福德指着对面一间灯光明亮的房子说。
他们以为罗霄纵队的首脑机关会知道此次行动的目的和去向。其实,指挥员们也陷入了五里云雾之中……
门开了,一缕灯光射出来。纵队政委杜崇惠的身影闪了出来。他身材魁梧,只是背微微有些驼,手里依旧拿着那云帚。他的步子不大,走起路来很快。
出了院门,外面黑漆漆的。阴冷的北风,扑面面来。他不由地扣紧了风纪扣。
&ldo;政委,要不要送你回去?参谋冯进文追出来。
&ldo;三步半路,不要送了。&rdo;杜崇惠说着,继续往前走。
走出街口,前面是个小坡,上弦月暗淡地在雾影中失色,杜崇惠心不在焉地迈着步子,不留神撞到一棵树上。他自言自语地说:&ldo;真是撞上鬼了!&rdo;
前几天,他们接到的上级电报,只客观地介绍了驻福建的国民党第十九路军在陈铭枢,李济琛、蒋光鼐、蔡廷锴的领导下,发动了抗日反蒋事变。中央红军要向北发展,但又没有明确行动的目的。中央要罗霄纵队配合中央红军,虽然指定了行动地区及任务,而罗霄纵队远在赣江以西,北上又是去另一个苏区,也看不出明确的战略目的。可是,中央红军既是向北,就会去南昌、抚州方面,客观上对十九路军是有利的。罗霄纵队北上,既然是为着配合中央红军,也就不能是不间接有利于十九路军了。但领导上又不明说,实在令人难以捉摸。在闲谈中,杜崇惠了解到,他和罗霄纵队其他领导人几乎都有同感。这天下午,他们开会研究讨论,也没有研究出任何名堂,刚才大家又做了许多猜测:上级叫他们破坏南浔路,大概要攻打抚州、南昌;有的说可能是北面的蒋军东进去打十九路军,北边方向敌人空虚,可以趁机扩大苏区;还有人猎测上级有别的意图……
猜测毕竟都是猜测,军队是不能靠猜测打仗的!会议前,杜崇惠见到了刚从省委来的巡枧员,问他们知不知道此次北上行动的有关情况。得到的答复更令人疑惑:省委也接到内容相同的电报,正想问问他们呢……作为罗霄山脉中段革命根据地的主力离开这里,省委却不知道是什么目的。这也太令人难以理解了。
杜崇惠想,有时上级为了一次大的战役行动,不把目的全部告诉下级,这是正常的。但作为纵队的最高指挥机关,是应该知道些内情和战略目的的。这次,无论如何也推测不出上级的真正意图,实在是不可思议。
&ldo;是政委吧?&rdo;是警卫员丁长生的声音。
杜崇惠答应一声,继续低头往前走。
&ldo;收拾好了。她很高兴!&rdo;小丁指的是杜崇惠的夫人李佳荣。她到部队的时候,杜崇惠正在离他隔院的郭楚松那里开会,他们还没有见面,是丁长生半小时前才告知他的。&ldo;她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rdo;
杜崇惠心烦意乱地推开屋门,灯下妻子李桂荣正在往桌上放饭碗,在灯光照耀下,李桂荣显得更年轻,更秀丽。杜崇惠心头不由一热。警卫员走了,屋里只剩下他俩。桌上,摆了杜崇惠爱吃的菜和地方老酒,李桂荣斟满一碗端到他面前。他一连喝了几口,一阵幽香和着深情沁入心脾,一时忘乎所以。几句钟情话之后,杜崇惠几天来的矛盾心情又浮上心扉,竟找不出一句合适话对好几个月没见面的妻子说。
李桂荣倒是喜气盈盈,她对杜崇惠说:&ldo;看你的样子,好象有心思。不会高兴点吗?&rdo;
是啊,妻子老远赶来,无论如何也应该热情点才是。杜崇惠说:&ldo;你带了这么多好吃的,我能不高兴吗?&rdo;
&ldo;高兴你就多吃点,我要看你把桌上的东西都吃光。&rdo;
&ldo;你也吃啊。&rdo;
&ldo;不,我看你吃。
&ldo;你不吃,我也不吃了。&rdo;杜崇惠向她逗趣,&ldo;还是一起吃吧。&rdo;
杜崇惠打心眼里感激妻子。结婚三年来,自己总是东跑西颠,家里成了&ldo;店&rdo;,一年半载不能回去一趟。回去了又说不定什么时候离开。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她是很不容易的呀!调到苏区工作的时候,他办青年训练班,李桂荣是学生,他知道她在革命之前是高小学生,家是富农兼作小商,父亲还曾在赣南做过生意。前几年苏区加强反富农斗争的时候,她父母怕斗,就带了小兄弟去赣州了。她父母本来想把她带走,但她不愿走,她向父母说:&ldo;你们走了,难道还会斗到我头上?&rdo;她说舅舅是中农,就到舅舅家。她虽然因成份关系,只分到一份坏田,但她勤劳,跟舅舅学会农作,又跟舅母学会针线,积极参加社会文化活动,做鞋袜送红军。政府干部对她都有好感。杜崇惠在青年训练班,看上了李桂荣。她虽出身富农,但本人没有任何剥削而且又进步,就对她有意了。李桂荣看到这位离家万里而投身革命的青年,又不因为她是富农成份而不准她革命,内心佩服。是她的心目中的布尔什维克。经过多次接触通信,他们互相信任,军队领导也赞成,经苏维埃政府批准,就这样成婚了。真是自由恋爱呀!想到这里,他深情地望着她,李桂荣竟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