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想一边拿着卢玉彬给的钥匙开了一楼大门的锁。进去后发现一楼空荡荡的,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叫人忍不住打个哆嗦。楼内摆设与她原先设想得很不一样,整个楼层竟是连最基本的桌椅摆设都没有,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看得人瘆得慌。
东南角的墙壁上写着一行小字,正是那天叫卢康德见了吓得吐血的四个血字“卢家负我”。也不知是那之后还没人敢进这屋子还是怎么的,竟还未被人刮掉。
安知灵走到近前蹲下来看了一会儿,伸出指头在墙面上摸了摸,那血迹早已干涸,她转头从外面找来一块小石片,在墙上轻轻划了几下,不费多大力气,便将上头的血迹给刮干净了。
有意思。
安知灵心里笑了一声,随即收回手搓掉了手指上沾着的灰,站起来又在一楼走了一圈。
这屋子没有修通往二楼的楼梯,只在角落里摆了一把木梯子。头顶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方窗,上头盖着一块木板,显然这就是通向二楼的唯一通道口了。
到底什么原因要将梯子拆了?倒像是要将什么人困在楼上似的。
她站在底下抬头看了一会儿,下了决心,吐了口气,从一旁将梯子搬过来,顶开了二楼的木板,又将梯子固定住,卷了卷袖口,扶着梯子往上爬。等爬到头,撑着地板站到二楼,发现二楼与一楼竟是截然不同。
二楼的屋里摆满了各式家具,满满当当应有尽有。屋里光线昏暗,只有关上的小木窗那儿透出了一缕光。安知灵打量了一圈这屋里的陈设,看得出都是有些年头的物件了,即使如此,看这红绡帐,绿纱窗,成套的红木家具和官窑烧制出来的瓷器,这屋子曾经的主人必然是个身份尊贵的女子。
她走到屋子中央的桌子旁,随手拿起一个杯子。杯底落着官窑的款,印着出窑的年份。掐着指头算算,已是丽妃过世后了。这倒奇了,安知灵目光中透露出些许兴味来,这屋子莫不是还有旁人住过?
她又转头朝屋里望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上头落了满满一层灰,铜镜上罩着一层轻纱,但桌上的妆奁似乎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安知灵顿了顿,还是抬脚朝着梳妆台走去,凑近了拨弄几下,便确定这妆奁果真被人动过。盒子里头摆着几支金步摇,上头还镶着翡翠。虽已失去了光泽,但毫无疑问只需重新擦洗,便能重回往日的光彩。有人进来翻了妆奁却没拿走里头的东西,想来就应该是卢云秀及笄礼那日,纪景同摸进来的了。
但他没有找到赤珠,那簪子会在哪儿?
屋内不知哪处起了风,明湛感觉颈边微微一凉,铜镜上的轻纱倏忽委地,她身上寒毛卓竖,忽一抬眼,便瞥见镜中有一人身影一闪而过——不等她反应过来,肩上突然叫人轻轻拍了一下!
安知灵想也不想,抬手扣住放在肩上还未缩回去的手,身子如同一尾游鱼一般转了过来,左手直击身后人的面门,可惜一击不致,叫对方挡了下来。她趁机往后急退,却叫人扣住了手腕,纹丝不动。
“身手不错。”谢敛松开她的手,想了想又补充道,“比我想的好一点。”
安知灵一时不知道他这算不算夸她,但不可否认见到他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你怎么进来了?”
“你在里面待得太久。”他扫了眼屋子,“可有什么头绪?”
安知灵低着头,从妆奁最下层的隔板上拆下一块木板,从里头的夹层里翻出一张被折起的纸。纸张单薄显然已在夹层中藏了许久的年月,如今小心拆开只觉稍稍用力,便要碎成几片。
藏在这样隐蔽的妆奁夹层之中,多年未叫人发现。安知灵打开前猜测或许是这位卢小姐当年入宫前曾与谁人有过一段私情,这纸上约莫是两人互通的书信。但摊开一看,却发现这里头是一封家书。
而且还不是一份完整的家书,应当是信纸当中某一段叫人用剪子裁了下来。纸上墨迹已淡,但勉力还能认出字句。内容也很简单,大意是说昨夜风大,军中有将士唱起故园之曲。当夜便梦见了许多往事,记得凰儿幼年时自己不慎摔坏了她心爱的花,叫她啼哭不止,哄了许久才好。第二日醒来,便去市集寻了棵岭南这边独有的花木,待回来好赔给她,免得相隔千里,还要叫她入梦抱怨。
这信显然是卢康德写的,这信中的“凰儿”便只能是丽妃的小名了。
英国公从军多年,成年后经常领兵在外。传言他治军严谨,在军中很有威名。看他信中言辞,显然与妹妹关系亲厚,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何事,才叫兄妹二人日后分道扬镳。
二人拿着这一小张纸片,半晌没有言语。谢敛忽然伸手隔空轻轻点了一点,安知灵将那裁剪过的信纸翻了过来,定睛一看发现背面果然还有一行隐蔽小字,却是一手簪花小楷,正写着: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她手腕轻轻一抖,恍如手上握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个烫手的山芋。她身旁男子也蓦地沉默下来,许久没有作声。
安知灵脸色难看起来:“怎么办?”谢敛挑眉:“我以为你来前就有主意?”
“你实在高看了我,”安知灵苦笑道,“事到如今,谢公子可要救我。”
这种时候,竟还有没个正经,谢敛瞥她一眼:“现在出去,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