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两人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从桌子上爬了下来。她年纪确实还小,这半人高的桌子她爬得就十分吃力,踩着凳子半晌脚尖才够到地。踩实之后,慢慢吞吞地往他们这边走来。
冯兰见她走近了,瞪着眼睛几乎要叫出声来,好在还未发出音节,就见那孩子从他们身边熟视无睹地走了过去。
二人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的木梯早已经消失了,两人如今在一间门窗紧闭的卧室里,身后就是这屋子的房门。
女童走到门边,伸手推了推木门,但门显然被反锁了起来,用了半天的劲只推开了一小道细缝。她趴在门上,听外头的走廊上几个婢女端着东西嘻嘻哈哈地走了过去,小声地交谈:“……这东西真好看,听说是店里最好的师父雕的。”
“小少爷的生辰自然要店里最好的师父来雕,这有什么稀奇。哎呀,你小心着点,千万别摔了。”
“放心吧,我知道。”
她们叽叽喳喳地从廊上经过,走得远了,她才听清这院子外更远的地方传来的欢声笑语。那是很远的地方了,远到对她来说似乎此生都难以涉足。
这时候房门忽然打开,一个结实的妇人走了进来,那女童没有防备,差点扑到了她身上。妇人一开门见屋里小小的身影扑了过来,第一反应不是伸手接住,而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女童“嘭”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她大概摔得挺疼,冯兰心想,那声音重重地一下,叫她都揪心地想上去扶她。
等妇人看清楚了扑在地上的人影,伸手抚了抚胸口:“快站起来,怎么又趴在门上。”她看着那孩子费劲地撑着身子从地上起来,脸上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顿了顿才说,“今天小少爷生辰,家里来了客人,府中上下都手忙脚乱的,先生就不过来给你讲课了,一会儿有人送饭过来,你乖乖待在屋里,不要乱跑,知道吗?”
听到今天先生不来的时候,那女童的目光之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情,她张了张嘴,像是太久没有说话,发出来的声音有些干涩:“弟弟生辰……我能去吗?”
“什么?”大概这是她难得提出一次要求,妇人闻言大吃一惊,继而又很快反应过来,立刻道,“这怎么行,夫人吩咐你不能离开这个院子,何况今日来了这么多人,你要是……”
“我不说,”女童开口打断道,第二次说话,她说得顺畅了一点,“我不说话。”
“那也不行。”妇人有些尴尬,“你出去了叫夫人怎么和外面的人说?”
女童闻言又沉默了下去,妇人见她这样似乎也有些心软,终于准备开口安慰几句,却听她说:“我……”
她声音低低的,要叫人仔细靠近了才能听清:“……我也是,今天生辰。”
“我想见……娘。”
妇人显然不大习惯应付她这样,只得结结巴巴道:“大少爷今天回来,夫人这会儿应当没空过来。”
“哥哥回来了?”女童闻言却猛一抬头,她这句话倒是说得又清楚又响亮,眼睛也亮了起来,简直在发着光,里面有无限的欢欣和喜悦。
妇人似是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这件事情夫人本是吩咐要对她保密的,如今竟叫自己一时嘴快说了出来。妇人后悔不迭,生怕她再纠缠,飞也似的退出了屋子:“总之你今天好好待在屋里不要乱跑,有什么等过了今天再说。”
她门关得飞快,差点夹到了女童伸出去阻拦的手。只听见“嘭”的一声,这小小的屋子很快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谢敛感觉内心涌上了一阵巨大的失落和悲伤,转过头发现身边的人早已经泪流满面。冯兰注意到他的目光愣愣的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下,才发现脸上的眼泪,不由失措道:“不是……我不是……”
“恩。”谢敛简单地应了一声。他知道这种悲伤并不来源于自己,而是来源于这个幻境的主人,因为她的喜怒哀乐使得身在幻境中的人也不受控制地跟着她悲伤失落,而冯兰作为玄宗弟子所受到的影响势必要比自己更多。
“那现在要怎么办?”冯兰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嗫喏地问身旁的人,她的语气听上去还很失落。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多古怪,身为玄宗弟子这种时候竟还问旁人怎么办,她懊恼地咬牙。好在谢敛没说什么,他环视了一圈屋子:“或许先弄清楚这是谁的幻境。”
女童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即回到了桌子旁,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冯兰稍稍犹豫便抬步走了过去。刚看见了那一幕,她对这女童的害怕倒是少了几分,只剩满满的同情。
可还没走近她身前,对方忽然随手拿了手边一个茶盏,猛地一下向她砸来:“滚!”
所幸谢敛眼疾手快将人往后拉开了几步,还未来得及皱眉,冯兰已经惊讶道:“你……你看得见我?”
女童缓缓抬头,目光冰冷实在不像个四五岁的孩子。她望着屋中的两人,并不像在隔着他们看别处,才叫冯兰确定她确实看得见他们。但这明明是幻境,为什么?
女童转开了目光,屋子里静悄悄的。二人站在屋内面面相觑了片刻,谢敛走上前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在离女孩几步远的地方蹲下了身子:“你叫什么名字?”他单膝跪地,朝她伸出右手——这是一个全然放下戒备的试探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