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扶着一旁的桃树吃力地站起来,她的模样现在看上去实在有些狼狈。发髻已经散了,脸上还沾了些尘土,身上的衣衫早就叫这沿路的枝桠勾得不成样子,甚至身上还带了些轻微的擦伤。
她一路滚下来,倒是没受什么伤,下来之后一瘸一拐地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数着石子等到了现在,猜不知是谁会先找到她。等太阳渐渐到了西边,又猜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找到她。正胡思乱想着,便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从树丛中一探头,便瞧见那人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来小时候躲在园子里同下人玩捉迷藏。那时她总吵着要出去,他们便哄她一块玩。她老老实实的找个柜子躲了进去,却总也不见有人来找她。躲着躲着便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她又一个人从柜子里爬出来,那时候天都黑了,她便也不再提要出去的事情,奶娘抱她回去睡觉。等第二天她又提起要出门的事情,就再玩一次……
她那时候已经开始渐渐知道家里人是不想叫她离开这个院子,但院子就这么大,还能干什么哪?这样也算是有人陪着她玩了一天的游戏了吧。
但眼前,终于有一天,她躲在这林子里,天还没黑,就有人找到了她。
这可比那个小院子要大多了啊。明湛想。她心里酸软,忽然就生起了无限的委屈:“我的脚扭伤了。”她小声抱怨道,像是在责怪他来得晚了。
谢敛默不作声的走过来,扶着她坐下查看她脚上的伤。确实是扭了,左脚肿了个包。他隔着鞋袜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腕,忽然用力一拧,明湛没忍住叫了半声,还有半声死死咬住了牙,饶是如此也疼得出了一头冷汗。
谢敛看她一眼:“知道疼了?”他语气凉凉的,她这才发觉他好像有点生气了,眼里包着半颗泪花,忍痛摇了摇头。
谢敛看着她这样,倏而轻轻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朝她示意道:“上来。”
明湛犹豫了一会儿,叫他正回来的脚骨还在隐隐作痛,到底没逞强,爬到了他的背上。
谢敛背着她起来,掂了掂。他第一次背女孩子,才发现她这么轻,骨头也比他细小得多,好像轻轻一用力就能叫人折断了。想到这儿,好像心里又软了些,于是开口问道:“疼吗?”
明湛伏在他背上小心翼翼地听他语气,觉得这回跟刚刚不同,才小声抱怨道:“疼死了。”背着她的人冷哼了一声,明湛便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谢敛没说话,明湛又问:“卢小姐怎么样了?”
“卢玉轩送她回去了。”
“她没事吧?”
背着她的人又不说话了。明湛觉得谢敛今天有些阴晴不定,但他毕竟为了找自己忙活了一个下午,便老老实实的,也不敢问他为什么。倒是谢敛见她安静下来,忽然开口问道:“你下午为什么要换她?”
明湛想了想如实道:“那群人能在法会当天混到后山来,可见谋划已久。我陪着卢小姐沿着松径往回走,他们在四周设下埋伏却迟迟没有动手,一来是不知道我的身份不敢轻易动手,二来应当是不想牵扯其他人好不惊动旁人。这样等他们发现我不是卢云秀,应当也不会对我怎么样,或许……”
“我是问你为什么愿意冒险帮她。”谢敛开口打断,明湛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时候如果你在,你会帮她吗?”
谢敛沉默片刻:“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背上的人轻描淡写道,“我觉得能帮我就帮一次,我觉得帮不了,我就不帮,我又不傻。”
“再没比你傻的。”
“什么?”她微微一愣,谢敛又问:“你为什么会躲在那棵桃树下面?”
“什么桃树?”这一回明湛是真愣住了,她从他背上稍稍直起身,像要绕到他前面来看看他的眼睛,“那不是枣树吗?”
谢敛嘴角终于微微勾起:“你连桃树枣树都分不清吗?”
明湛还沉浸在刚知道自己一下午都将一棵桃树错认成了一棵枣树的震惊里,争辩道:“那树上又没结果子!”她边说边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故意骗我?”谢敛轻嗤一声,显然不屑与她做这种争辩。明湛便又奇怪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
晚霞已经染上了天空,西边有星星升了起来。冬天的山林里静悄悄的,一路上只能听见有人踩着草叶经过的声音和女孩的说话声。
两人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终于快要走出这片山林。明湛伏在谢敛背上,一个下午的担惊受怕在此时都化作了困意席卷而来,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努力保持着清醒。
背着她的男子听见了,开口道:“你可以睡一会儿。”明湛摇摇头,不知怎么的她不太愿意睡过去。不远处有火光,想来是拿着火把前来找他们的人。迎着风走在下山的路上,她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好像第一次对将来有了飘忽不定的憧憬。
“你什么时候走哪?”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哪儿?”
“回九宗。”
谢敛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问这个?”
明湛没有回答他,她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将来会想成亲吗?”
谢敛的脚步顿了顿,明湛听他说:“如果她愿意的话。”